第52章        击鼓101


  他衣衫褴褛,灰眸乱发,脚上蹬着一双破旧草鞋,与胯下骏马格格不入。
  明明是个形容枯槁的耄耋老人,浑浊眼里却有藏不住的杀意。
  四周都是惊呼,汪辅一在混乱中让了让身子,旋即打眼看向朝南的道,那里立着一扇皮面大鼓,风雨飘摇中外层已经结了一层黄垢。
  老人翻身下马,在众人目光中抽出两根落满烟尘的鼓槌。
  汪辅一沉默地闭上了眼。
  “轰——”地一声,惊起檐角的鸦雀。
  登闻鼓响,非莫大冤屈不肯以死告谏,防刁民扰乱朝纲,击鼓之人一旦动手,必得挨上三十廷杖,汪辅一听着一声接一声的响动,心中所想居然是这垂暮老人要受了廷杖估计也没命了。
  蓝衣小厮给他挡了挡,低声道,“老爷,这热闹可大了,咱回去吧?”
  “铜板呢?”汪辅一挑起早已花白的眉毛,一时间恍若有几分年轻时的风流韵态。
  蓝衣小厮听着震天鼓响,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五个铜板,还想再劝,“老爷......”
  汪辅一没理他,就着声响摇摇晃晃往馄饨摊边上走去,嘀嘀咕咕道,“时候未到啊。”
  秦淮河上,雷固喝了两盅凉酒,摇了摇骰盅。
  这几日鞑靼使官鄂斯图一直称病不肯见人,所有事宜一并交付允桒来办,此人看上去比鄂斯图好说话,实则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今日要博戏明日要河房花魁,一天一个花样。
  雷固是九卿六部出了名的好脾气,也被折腾地够呛,偏偏晏闻借口公文留在司部压根没有救他一命的意思。
  今日好不容易将人从司部拉到画舫上给使臣作陪,难搞的允桒还未到。
  他师父先泡了茶,悠哉悠哉地吹着湖风吹曲子。
  雷固看着一桌子博戏骰子,牙根发酸,请教如何治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允桒,结果他师父却顶着乌青的眼,笑眯眯地说,你纵着他。
  雷固抓着一把骰子,霎时觉得晏闻失心疯了。
  前几天还阴沉着脸色要死不活的人转个眼就春风得意,顶着昨夜做了贼似的乌青眼笑得不像个要辞官的,倒像皇帝第二天就抬他做宰似的。
  晏闻从来没这么笑过,笑得他汗毛乱竖,脊背发凉。
  他小心翼翼问他师父是不是与长公主和好了,结果换来一记暴栗。
  晏闻喝着败火的茶骂他,“你这脑瓜子里除了情情爱爱还有什么?!”
  雷固恍然道,“那就是许含英那织造坊给你挣了一担子大的!”
  晏闻打了个哈欠啧道,“庸俗。”
  雷固承认自己是个俗人,这一辈子既贪财又好色,为了二钱银子短命奔波,也盼得秦淮娘子一夜垂青。
  他俗地坦诚,俗得理直气壮,并且一直觉得晏闻看着文雅端方,实则内里与他臭气相投,所以他认了晏闻这个师父,为的就是这一脉相承的庸俗。
  “师父,你不也是个俗人吗?”雷固不服气,“那你这几天高兴地跟偷了米的耗子似的,不为钱不为色,还能为啥?”
  “怎么说你师父呢?”晏闻朝他扔了个骰子,挑眉道,“有那么明显?”
  “都快咧耳朵根了。”雷固比了个手势,“诶哟,我的晏大人,您真不知道自己那副尊容啊?”
  晏闻还真没料到是雷固先看出来,他这个学生看着大大咧咧,实则眼观六路,心细如毫。
  他确实心情好得很,近三日都是下值先回自己家宅,然后换一身常服跑到祝府后院找板车,偷偷摸摸地翻墙进去。他对祝府熟门熟路,从前查祝约的本事这时候派了用场。
  比如漏夜如果没睡,小侯爷一定在书房,黄昏时可能在花厅喝了药,然后用晚膳。没胃口的时候可能躺在卧房的廊下闻着药味儿闭眼小憩。
  南墙边有一队暗卫,对此小人行径,他们已经从开始的震惊到最后麻木了,甚至他还散点赏钱赚个眼熟。
  唯独祝约对他淡得很,这几日他总惦记着占人便宜,比如趁着没人亲一口或者抱着人腰不放,结果小侯爷不挣扎也不斥责,该做什么做什么,只当他是个挂在身上的环佩又或是府里头的摆设。
  他挺委屈的,初尝这般滋味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昨夜偷了香又被冷落一番,辗转到二更天,心一横抱着枕头直接摸去了祝府卧房。
  银灰色的月光透过格窗纹落进纱帐,冷冷的,窗台上忍冬开了一半。
  祝约睡得早但十分不安稳,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坐在床沿借月色细看,目光从清逸眉峰落到高挺鼻梁,最后是有些苍白的唇。
  平日里冷淡的眼眸闭了起来,成了两道柔软的弧度。
  的确是张冠绝京淮的脸,尤其此时少了凌厉和气势,唯剩清润的江南风韵,和十七岁的时候相比,其实一点都没变。
  这样的人,怎么就喜欢上自己这个混不吝了?
  晏闻虽然从小就知道自己生的好看,嘴巴甜讨人喜欢,但也一直觉得其实自己什么都比不上祝约。
  相貌不如,谈吐不如,性子也不如。
  从前祝约骗他自己心仪朱端,他尚能理解几分,毕竟朱端是个皇子又有竹马之谊。后来知道这傻子悄悄爱慕自己七年,他是懵的,那真是当头一棒把他砸得懵掉了。
  此时他看着祝约,突然觉得如果这七年他喜欢的不是朱端也不是自己,换成任何一个无家室的儒雅公子成了眷属,小侯爷会不会开心很多?

第52章        击鼓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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