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死灰74


  他几乎能闻到房间里的血腥气和若有似无的□□气息。
  这味道灼得他如鲠在喉,对眼前的皇帝突然冒出了些许憎恶。
  但他不能。
  “罢了,晏大人既然来了,就烦请替朕送小定侯回府罢。”
  朱端乐得见祝约的笑话,饶有兴致道。
  他重新走到帘子后,在塌旁坐下,单手抬起日渐消瘦的一截下巴,指尖能摸到淡青色的绒茬,他丝毫不介意地在上面落下一个带着嘲弄的吻。
  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循如,让他送承了君恩的你回去,高兴吗?”
  祝约抓着那卷奏折,浑身僵硬。
  他看见自己满身狼藉血色,看见西北风沙里溃烂肿胀的伤口,看见王伏抬手掀开珠帘,看见那道黛青色身影缓步进来立在龙榻前。
  “下官奉命送祝大人回府。”
  晏闻面上冷静,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这一幕的荒唐,尤其是祝约左眼下一道清晰泪痕。
  朱端退开半步,笑道,“恐怕小定侯没了力气,来人,扶......”
  “不必。”
  祝约终于吐出两个字,嗓音沙哑粗粝,他掀开被子寻了床尾长靴穿戴齐整,右肩剧痛也恍若未觉,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在此夜望江楼被抽去了最后一丝魂。
  任门口那些瑟瑟发抖的宫人看他的惨状,也任晏闻将这副荒淫无度的场面尽收眼底。
  他明白承泽帝根本不是喜欢,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身为天下之主得不到一个祝约,不甘心自己败给晏闻。
  没有人会对喜欢的人极尽羞辱之事。
  长夜远未结束,宫灯堆积起大朝的繁荣,皇城装不下一代帝王的野心,也容不下做小伏低多年的定侯府。
  晏闻一言不发地去搀他,却被甩开。
  祝约在身后那些或痛或嘲或可惜的目光下缓缓走出望江楼,木然沿着宫道往皇城外走去。
  晏闻看着那道背影远去,攥紧了拳头,他忽然低声对朱端道,“皇上,还未到动定侯府的时候。”
  说罢,他匆匆行礼追了过去。
  朱端坐在塌前,什么也没说,他瞥了一眼毕恭毕敬的王伏,冷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啊。”
  能知晓祝约在望江楼,又能放进来晏闻的人,唯有这位御前说得上话的老太监而已。
  王伏立马跪下,他伏在地上,“陛下,晏大人说的没错。”
  西北还仰仗着祝襄,他启用宋昶时日过短,九边重镇仍然是那几个老将,一旦与定侯府撕破脸,凉州卫覆水难收。
  秦王此刻正在京中,朱端揉了揉额心。
  自登基以来他防了秦王许多年,秦王也不露马脚地藏了许多年,殊不知越不露马脚越是叫人生疑。寿光县主受罚一事早有言官进言他宠妹过盛,养得长公主跋扈专横。
  他清楚这是朱桯给他的下马威,就算过去整整五年,朝中风向也依然是这位十七皇叔。
  既如此,心腹大患散在各处倒不如在一处。
  锦衣卫已至凉州控住了祝襄,那不如让狼狈内斗看看谁能斗得过谁。
  “王伏。”朱端喊他。
  王伏膝行上前两步,洗耳恭听。
  “寿光县主也到年纪了罢。”朱端看着自己布置的洞房花烛和那件早已悬挂起来的凤冠霞帔,“反正今夜过后循如也不会原谅朕了,那不如赐他个恩典如何?”
  王伏趴着不敢多言。
  “秦王年老,万一哪天去了...县主这样的心智和身体总需要个人照顾对不对?”
  他像是在为这番打算寻找一个绝妙的借口,“明日去定侯府传旨,就说赐婚小定侯和寿光县主,让礼部挑个吉日完婚,清明后一道回曲靖府去罢。”
  人人都知寿光县主因一场大病身子孱弱,派去西北的密探早就来报,朱婳脑子坏了,身子也废了,恐怕连生儿育女也不能。
  这些年要不是秦王娇养着,恐怕早就没了命。
  承泽帝是真的要定侯府绝后。
  王伏冷汗起了一身,他不能说出任何驳斥之言,只能回话道,“奴遵旨。”
  祝约在夜风里沿着南府长街很慢地走着,两侧宫墙和血的颜色一样,他知道自己散着头发,肩头还晕着狼藉血迹,模样一定像孤魂野鬼一样吓人。
  但他不在乎,离开侯府时那场打斗犹在眼前,净澜冲上来被徐逢重重踹在墙上,仆从更不是锦衣卫的对手。
  他在混乱中朝南墙比了手势,示意侯府暗卫切勿轻举妄动,而后他看着那件喜服一字一句道,“我随你们走。”
  望江楼是皇城里的一梦荒唐,承泽帝是这巍峨大内最疯的疯子。
  再抬眼时已是满目森然,他自己替自己擦掉了颊边泪痕,咬牙往前挪步,长街尽头有人疾步而来,一把抓住了他。
  洞玄观受伤以来,祝约瘦了许多,晏闻一掌就能将那截细瘦腕子握住,夹道处静地出奇,只剩下惨淡的月色和明灭不定的石灯。
  “循如。”晏闻不知道要拿他如何是好,看着他的肩膀连声音都在抖。
  祝约冷着一张苍白的脸与他对望,眼神里有麻木,有不解,还有深深的绝望。
  刺得他不敢再看,晏闻抬手替他把散落的发丝收到耳后,这才哑着嗓子道,“循如,我...我知道你难受,咱们...咱们不喜欢他了好不好?”

第38章        死灰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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