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魏珠111
可瞒着她当真可以吗?思绪不知怎地就飘到了明珠请他帮忙的那天,石小诗那么坦诚,该说的不该说的,如今看来竟毫无保留,他还真么刻意隐瞒,岂不是辜负了夫妻间这份难得的信任?
狠狠按下筷子,胤礽决定了,得把今夜与纳兰揆叙的一番交谈原原本本说给她听。
——
云翳深深,大雨将至。
据说深秋时节的雨比雪还要冷。雪或许是干的,尽管触之如冰,但只要人穿得厚,它就没法穿透衣服的屏障,但冻雨便不同了,尤其是在京城,连这雨下得都比别处声势更大,比别处更能刺骨。
魏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马厩的棚子里抬起头来。
时已近午,但天色很不明朗,这是万岁爷大阅的日子,营地建在南苑,他提前了十天,就跟着上驷院的主事过来了,主事负责给万岁爷乘骑的虞马清理喂粮,而他被分派了照料内马的职责。
所谓内马,就是十来匹御用之马。这些马虽然不如那匹虞马骁勇又金贵,但也都经过千挑万选,个个十足的神气,当随行大阅的皇子大臣们要陪同阅阵时,便会从中选用一匹,因此主事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好棚子里的内马,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
但魏珠不担心,他和他哥雅头在京畿一带流浪时,便各学了维生的手艺。
他跟着村门口从喀尔喀蒙古来的孛尔只斤师傅学了手驯马伺候马的好本事。而雅头则很会侍弄那些价值千金却从不舍得喝的茶叶,即使用鼻子嗅一嗅,也能分清是龙井还是瓜片,是明前还是雨后。
后来,也算是造化弄人,一场大火叫他兄弟两穷得快没饭吃了,雅头揣上最后一包六安瓜片,心一横就去净身场子找了小刀洪,好在他命大,安安稳稳活了下来,还凭着这项本事进了大内,坐了延禧宫茶房的头把交椅。
前几年雅头还常找机会跑出来,将御制的糕点用油纸包好,藏在怀里,偷偷带给他吃,那时他便将摊子上的玉米饽饽推走,支着下巴一边吃,一边听哥哥说那些皇室秘辛,末了还天真地眨巴着眼睛问:“哥子,那宫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什么时候让我跟着您去宫里当太监吧!”
雅头会霎时变了脸色,骂他:“小兔崽子,好好的男人不做,要去当我们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哥子吃了这么多苦头,还不是为了让你在宫外自由自在地活着,娶个寻常媳妇,过点寻常生活,给我们家留个后啊!”
可后来有一天,哥子忽然就心事重重地出宫来,说他离开延禧宫,上毓庆宫当差去了。
“毓庆宫,那可是太子爷的东宫呀,跟着未来的万岁爷,哥子这是高升啦!”魏珠眉开眼笑,觉得这可比在延禧宫当差好多了,女人多的地方,难免腻腻歪歪斗争不断,他上回听村门口的车大姨和包二媳妇说太监宫女对食,那时他就害怕了,万一自己哥子也在那延禧宫里搞对食该怎么办。
雅头却一脸阴霾地摸着他额头,“我在宫里干的那些事,你若知道,只怕会吓个半死……”他不着痕迹地将话头转过去,“东宫事务繁多,太子阴晴不定,差事比从前要难干许多。”
魏珠说没事儿,“您靠的是在沏茶上的手艺,和主子性情不相干。”
雅头笑笑没说话,是啊,他靠手艺生存,只不过这手艺早就换了一门,如今他再也嗅不出满室的芬芳茶香了,他只是惠妃娘娘手中的一只狗,一只手中沾满鲜血、指哪打哪儿、会咬人的疯狗。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雅头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心仪的宫女选择跟老太监对食的时候,大概是被大阿哥当垫脚石踩在脚下的时候,大概是头一回办好了惠妃的差事,惠妃从炕上下来,身段婀娜地蹲在他跟前,拉起他粗糙而沾上了血迹的手,将一粒金豆子放进手心那一小片干净地儿的时候。
对弟弟魏珠,他是有些愧疚的,虽然魏珠的存在并不能瞒过内务府的那些人,以至于面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少年的性命,也成了要挟他继续效力的把柄。但老话儿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知道回不了头了,或许那个最朴素的愿望——给魏珠寻一个圆脸媳妇,生个大胖小子,早就成了梦里的奢望。
“这些,你拿着。”最后一次见到雅头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哥子变了一个人似的,生硬地将几封书信和一小把金豆子塞进魏珠手心,“离远点,去喀尔喀蒙古吧,那里骑马的人多,你的本事也有用武之地。”
“我不认字呀,再说您不出来了么?”魏珠翻了翻手中几张薄纸,又去看哥子沉默而丑陋的面孔,放下手中事物,将饼摊上的玉米饽饽往他怀里塞,“我做了馅儿,这是白糖芝麻的,金贵呢,您尝尝能不能跟宫里比。”
雅头长长叹了口气,只留给他一个弯腰驼背的背影。人回紫禁城去了,可他却再也没等来任何消息。
他没听他哥的话,在炕上扭转了几夜,就收拾包裹上了紫禁城。
西华门外的侍从都是阴狠的主儿,他花了一半金豆子,辗转又辗转,终于问到了那些跟雅头一同在小刀洪那儿挨了刀子、再一同进宫当差的太监,却个个都摇头说不知道。总之宫里失踪个奴才,着实不算稀罕事,若是犯了事惹得主子不高兴罚去做苦役,身底子差一点的,很快就会一命呜呼,被裹上草席送往乱葬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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