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隐玉匣(四)


  “如果小公子不舒服我派人去取一件斗篷来。”代攸关切道。
  荆苔摇头道:“无妨。”
  郜听突然道:“我多带了一件斗篷过来。”
  荆苔闻言望向他。
  郜听道:“只是我穿过的,是很干净的,若是公子介意的话,我这就去拿一件。”
  闾濡先于荆苔开口道:“这样还是不够恭敬,听官,你去我院子里拿一件新的吧,在……算了,义果醒着的话,你问义果吧,他知道在哪里。”
  代攸悄声说:“是闾官的独子,这里的人都管他叫小闾官的。”
  荆苔想了想,摊开左手手掌,举到代攸眼前,用右手食指写了两个字,代攸定睛一看,是“凡人”,而荆苔的神色显然是询问。
  代攸不知道荆苔是从哪里猜出来的,严肃地点了点头。
  荆苔心道果然如此,但他面色依然十分宁静淡然,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这时候,路边的灌木丛里忽然动了动,仿佛有小动物在里面钻的样子。但就荆苔一路所闻,这横玉峰已经全然是燕泥炉的一份子,不可能还有任何活物能占得一席之地,所以这绝对不是什么猫啊之类的。
  灌木丛里的人好像知道被发现了,立即就停止了任何动作。
  闾濡语气骇然:“不知死活的东西!滚出来!”
  灌木丛依然保持着安静和平稳,分毫不动,这更让闾濡上火。他一撸袖子就要去抓,活像黄鼠狼抓鸡,一阵鸡飞狗跳尘土啊草叶啊呲溜地乱飞,闾濡抓着一个小崽子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这小崽子一身洗得发白的素布衣,倒是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很齐整,不像是那种到处混的臭小孩。他瘦弱得要紧,被拎在闾濡手里轻飘飘得跟小鸡仔似的,背对着荆苔,像是死活都不想露脸。
  荆苔道:“算了吧,小孩子,是周围人家家里的吗?”
  荆苔看着那小孩不知道为什么颤抖个不停的背影,手忙脚乱地扒拉闾濡的手,张牙舞爪,荆苔一顿,莫名觉得仿佛自己每说一句话对方就要抖一下,不倒翁似的,说着说着自己也奇怪地卡了壳。
  闾濡冷笑道:“不是小孩子,是我家的奴。”
  炉官这句话一出,小孩挣扎得更加厉害,闾濡不悦地“啪”一声把小孩的手打掉了,荆苔看不过去,道:“还是放下来吧。”
  闾濡勉为其难地把小孩丢在地上。小孩很娴熟地就地一滚,缩成一团。
  荆苔看这小孩打顶了不到十五岁,他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总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塌上,不是经香真人就是元镂玉,反正就是要找各种奇奇怪怪的衣服给他穿,然后梳奇奇怪怪的头发。
  荆苔甩甩头,把这些记忆甩出脑袋,然后怜爱地看了一眼小孩——即使对方依旧没有转头露一张脸给他看的意思。
  小孩仿佛知道荆苔在看他,于是缩得更严实,把脸埋在膝盖中,只露出一双红红的耳朵,那双手也因为受了闾濡一巴掌,红得好像要肿起来。
  荆苔突然很想摸摸他,小孩的这幅模样让荆苔想起自己在柏枝乡外捡到小猫的场景,一个雨天,小猫躲在芭蕉叶下不停颤抖,连叫声都是有气无力的。不过这小孩应该比小白猫更凶一点,荆苔想。
  郜听抱着崭新的雪方斗篷匆匆赶回,一眼看到了在地上球似的小孩。
  “你怎么在这里?”郜听眉头紧锁,好像很束手无策的模样,他把云青色的雪方斗篷就地一抖,斗篷上的暗纹是冰裂梅花,瓷瓶一般。
  说着,郜听不见外地把斗篷往荆苔身上裹,荆苔本想拒绝,奈何郜听的速度实在太快,荆苔还没反应过来,这雪方斗篷已经算是披好了,他看到郜听沉静如玉的神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别开了郜听冰冷的手。
  郜听笑了笑,从善如流地退开,对小孩道:“还不快回去,小闾官醒了,找不到你正大发雷霆,我方才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摆件花瓶都差不多砸完了。”
  荆苔觑一眼闾濡,不由腹诽:怎么生了这么个脾气大的儿子。
  但听郜听的话,仿佛这小孩对闾濡那个儿子还蛮重要的。他正想着,闾濡冷哼一声,对小孩道:“还不快滚回去。”
  小孩便飞速地跑远了,自始至终都没有让荆苔看到他的脸。
  荆苔问:“他到底是?”
  “哦。”郜听答,“小闾官年幼时买来的奴,后来就当玩伴养大了。”
  荆苔没有说话,抬眸静静地看着小孩离去的方向,举手摸了摸自己的灵骨。自从那小孩出现在眼前时,自己的灵骨不知为什么突然痒了一下——就好像虫子爬过心脏,让他无法忽略、无法忘却。
  第48章 隐玉匣(四)
  横玉峰的七炉也按北斗七星的名称命名,从天枢到摇光,闾濡带他们浅浅地逛了一圈,其实都大同小异,连库房里堆的灵石、井口通道的大小,都几乎一致。
  每个井口都点着一盏据郜听说是日夜不熄的银箔灯。
  荆苔看见井口并无人出入,便问了一嘴。
  郜听道:“从摘星到开炉的这段时间是不用人的,算是……”
  他敛眉斟酌了一下,眼睛弯弯如月:“休沐吧。”
  荆苔点头,看向黑洞洞的井口,仿佛向内也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仿佛一只长着嘴的巨兽似的,他有意想入内,闾濡道:“小公子不熟悉里面的环境,还是不进为妙。”

第48章 隐玉匣(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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