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失昼夜(二)10


  出了白家的门,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时不时有几个举着伞忙慌慌朝家里跑的,文无颇有兴致地四处看,他们一路循着风筝线的方向走。
  走了三条街,瞧见一家还开着的茶铺,里头聚了几个老老小小男男女女的,叽叽哇哇说些什么。
  荆苔垂眉看了一眼,道:“你渴么?”
  “有点。”文无知道他的意思,两人就拐去茶铺了。
  茶博士殷勤地请他们进来,两人慢慢收了伞,见这铺子竟还准备了几个置伞的竹篓,水渍蜿蜒,文无道:“劳驾,两壶酒。”
  “来茶铺喝酒,真有你的。”荆苔路过他身侧,嘟囔了一声,自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了,离那一批聚拢的人十分近。
  文无笑:“如何不可——可有温好的么?”
  “有,有,是该喝温的,这雨连着下,再喝冷酒可不凉着了。”茶博士答。
  文无:“去吧。”
  茶博士遂颠颠地去了。
  文无在荆苔对面坐下,眼看着雨更大了,茶博士捧了温酒来,说:“二位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才是。”
  荆苔从绿蜡佩给他的钱囊里摸出一捧灵铢,俱给了茶博士:“我见隔壁桌人多,怕是不太够,雨这样大,劳烦您挑几碟小菜,也再温些酒去吧,若有闲余,您自拿了就是。”
  “诶诶!好!”茶博士喜上眉梢。
  荆苔道:“你瞧这么大半会儿,看出是几时几代了么?”
  文无摇摇头:“瞧不太出,这鱼龙混杂的。”
  不多时,隔壁桌,以一个中年男人为首,纷纷举着酒过来敬他们:“多谢大善人。”
  “顺手而已,不必。”荆苔礼节性地抿了一口,不想这店虽小,但酒不错,香得紧,没忍住又啜了几口。
  文无哼哼笑,自己先问了:“我们来这里玩儿的,听说仙师或许会来,想知道有没有那个荣幸瞧瞧他们风采。”
  那中年男人一拍大腿:“小伙子来得实在是时候,城主昨日去请了,我听说这车驾立即就出发了,想必今日就能到。公子若是还没下塌,不妨直接去水边寻客栈,若是有什么仪式,也见得清楚。”
  “是为什么来呢?”荆苔问。
  妇人理完半湿的头发,道:“可不就是为这雨来的么?”
  “是啊。”男人接话,面庞有些忧愁的神色,雨淅淅沥沥地下,节奏有些混乱,却占据了所有人的听觉。
  他们七嘴八舌道:
  “从没有这样的,天有定数,水有定数,这雨自然也有定数。”
  “这才晴了不到两天,又开始下了。”
  “我听逐水亭的人说,这水已经涨了快一人的高度,再这么涨下去,这聿峡怕是过不下去了。”
  “仙师能有法子么?他们仙师不都说什么‘道成于水’,他们还能做什么?”
  “可除了他们,还有谁?”
  他们吁吁叹息。
  中间荆苔问了一句何年何月,他们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没有理会他。
  两人对视一眼,都把壶里的酒喝尽,遂告辞走了。文无在廊下仔细地把伞上的水抖掉,一仰头,见荆苔撑着伞,静静地看窄巷里一个小孩玩泥巴。
  小孩半掩在檐下,一身都是泥,都看不清原来的衣裳是什么颜色,两腮、眉毛、额角、连半垂的发辫都是黄泥,小孩身侧泥巴比他人还高。文无走近几步,实在没看出这堆的是什么,但荆苔看得很认真,还把伞侧了侧,遮住小孩半露在雨里的胳膊。
  文无走到荆苔身边,也垂头看了一会,道:“小孩,你这堆的是什么啊。”
  小孩没理他,仍旧哼哧哼哧地玩他自己的,拿着树枝往泥堆上划来划去。
  荆苔道:“是人。”
  文无震惊了,甚至凑近了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两个嶙峋的泥球,半晌指着几乎看不出模样和颜色的、摇摇欲坠的一枚小石子道:“这……你别告诉我这是眼睛。”
  荆苔点头。
  文无惊道:“那另一只呢,别告诉我是个独眼龙。”
  荆苔还没说话,小孩顶着一脸黄泥说:“诶……眼睛去哪了,我明明安好了的呀,怎么会不见了呢,小泥人,没眼睛,就不讨人喜欢,就交不到朋友的,眼睛呢,眼睛呢,眼睛呢,眼睛呢,眼睛呢,眼睛去哪里了呢,怎么会不见了呢,小泥人你的眼睛呢,你刚刚不还看着我么?”
  文无用眼神问:这是什么情况,这小孩不太对劲啊。
  荆苔没理他,抬头见白墙上布了满墙的爬山虎,掐了两枚嫩叶子,认认真真地别在上面那个小泥球上,温声道:“那个眼睛不好看,我给你换一双好不好?”
  小孩不看他,反而把耳朵凑向泥人——仿佛它真能说话似的,半晌才嘻嘻道:“谢谢哥哥,他说很喜欢。”
  遽然间狂风大作,挤在窄巷里更是威力大增,荆苔一时没拿稳伞,“哎”了一声,那伞就从他手里脱离,在半空中被风裹着打着旋儿,倏地飞到天上去了,不仔细看还像一支飞鸟,急急地想要穿过风暴回家。
  荆苔打了个寒颤,还没想好怎么办,宽大的袖袍被吹得掀起来,他低头摁下,文无就及时地把伞撑过来,遮住了他,道:“走吧,让这小孩自己玩去。”
  荆苔点点头,下意识地往伞里走进了些,回头看了一眼那群聚集的人,道:“我清醒前似乎听到他们说,聿峡的弟子仿佛已经有去捞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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