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寄燕然(十六)165


  王灼吁口气,看那新衣服蒙住了当归的整个头,顺手要帮他把头露出来,道:“要什么价钱?”
  “无价之宝。”郜听缓缓道,唇边泛起笑意,“但从前有人要穿,却反惹了一身烈火,是而我想,此等灵物也在等机缘。今朝看来,它便是天生就属于当归小公子的。”
  当归避开王灼的手,沉默地系好外袍。
  王灼道:“好吧,也不错。”
  “那你所说的那个,苔奁。”楼致追问,“它在哪里?”
  郜听摇头:“不知。这藻鉴我还是从燕泥炉的库房里偷出来的呢。”他把“偷”说得理所当然,好像是分内之事。
  “听官,那位弟子,是何等人?”荆苔问,眼神追逐当归低着头走到自己面前,浑身还在不停颤抖。
  郜听道:“我也不知。”
  “能有如此功力的修士,难道连名字都没留下来吗?”玉珑忍不住问。
  “隐秘之事谁能知道。”郜听道,微微眯起眼睛,“听说约莫是位女子,道行不高,是不是真的修士还难说呢。”
  当归低身要捡白布和梭子,荆苔心觉不妙,忙按住他的手腕。
  当归的动作停了一瞬,却没停下来,反而接着按下去。
  荆苔更觉奇怪,着急间用另一只手挑起了当归的下巴,小声急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别——!”
  荆苔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睁得老大,瞳孔里映出当归苍白的脸颊。
  令荆苔紧张的不是他在滚烫之中居然还白成这样,而是……
  当归的眼睛忽然变成了猩红色。
  他的脸被黑暗掩去一半,眼眸却如燃烧的红宝石,又像将滴未滴的残火,从太虚之地射来的红羽箭矢,箭镞没在石头似的黑暗中。
  荆苔惊诧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保持着挑着当归下巴的姿势,怔怔地盯着当归的那一双眼睛,神情异常认真。
  一炷香,或者更久之后,当归轻轻地侧开自己的脸,垂下眼皮,嗓音滞涩:“我……果然是怪物,对不对。”
  虽然是询问,语气却是笃定。
  他觉得自己眼眸里是血和火焰在流动,也许,当归心想,也许这十五年的囚禁、侮辱、折磨,都是应得的,因为他……是怪物,万中无一的……怪物。
  荆苔缓缓地摇了摇头,侧走一步,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拨开遮住少年眼眸的碎发:“不,很美。”
  当归只当他在诓自己,但心还是不由自主地为这句话狂跳不已。
  他叹气:“小师叔,不要骗我。”
  “我从不骗人。”荆苔淡淡道,“我保证,没有人比我更加赤诚。一生不长,何必浪费时间说谎话。”
  当归苦笑。
  王灼正在询问玉珑:“你方才探脉,是乐游小姐有何疾病吗?”
  玉珑沉吟片刻,问代乐游:“乐游小姐可曾有过什么较严重的大病?”
  “嗯。”代乐游答,“我小时候喜欢到处跑,有一回在山里栽下来,旁人都说我一定会死,但我活了下来,爹说,这是天赐的福气。”
  玉珑听着听着,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王灼传音:“哪里不太对。”
  玉珑回音道:“乐游小姐脊椎骨断裂过,按理说,是绝不可能活下来的。”
  “有无可能有良医?”
  玉珑摇头:“她只是凡人,这便是死劫,万无转圜之道。”
  王灼看着明显还能活蹦乱跳的代乐游,心头阴云重锁。
  “不要乱动。”荆苔说,他的声音轻轻的,像风一样。
  当归看到荆苔慢慢抬起手,停在自己额前,冰凉又火热地一点,他知道荆苔在写符文。
  他的小师叔,当归心想。
  当归眼睛都不眨地注视荆苔的动作,袖子微微晃动的幅度、一呼一吸的频率、睫羽和眼皮褶皱投下来的阴影,一切都完美,一切都无瑕。
  只在瞬息,荆苔退开一步,笑道:“现在好了,漂亮的东西要留给亲人和爱人看。”
  亲人。爱人。
  当归琢磨这两个字眼,好像不太清楚其中的含义和区别,他用自己被荆苔赐予的黑眸,无意间往下瞟去,然后开口:“小师叔,布上有花。”
  荆苔依言下觑。
  当归顿了一下,道:“木梨花。”
  这两句话当归略提高了声量,所有人循声看来。
  一树白花立在无垠旷野之上,如同低垂的云、悬浮的湖,仕女图般静静矗立。
  读过许多药典的玉珑多看了好几眼,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楼致的扇子尖朝向窗外道:“这不就是窗外的花吗?挺漂亮的。”
  玉珑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迟疑道:“乐游小姐,你们这里的人管它叫木梨?”
  代乐游抱着自己的父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荆苔“咻”地看向玉珑:“你……你怎么称呼?”
  话音一落,荆苔万分紧张地盯着玉珑,当归和其他人也被他感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递给玉珑。
  玉珑乍然受此大礼,以为自己担上了了不起的大责任,遂严谨地回想药典,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答案确定了好几回,才谨慎答道:“甘棠。”
  这下当归也傻了,木成一块石碑,半晌才道:“哪个甘?哪个棠?”
  “甘甜的甘,海棠的棠。”玉珑答。
  荆苔脑海内“嘭”的一束大烟花炸开,飘渺的、笑话般的猜测落到实处,不亚于一场大海难。

第85章 寄燕然(十六)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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