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凭兰桡(三)


  过了不久,洞口露出王灼的衣角。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荆苔的吼声和郜听的咒术一同袭来:“退后!!!”
  王灼本能地架起泽火剑,楼致的折扇也展了开。
  然而那咒术选择了一个刁钻的角度,轻而易举地穿过王灼和楼致二人的阻隔,又猛地张大,像一张巨大手掌,抓住了昏迷中、口吐白沫的由子墨。
  郜听一拍掌,由子墨已经躺在了郜听脚边,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玉珑抱了个空,差点没疯,当下不顾一切地奔出去,眼泪、尖叫一起崩出来,灵剑飞出立刻被吞没。
  王灼和楼致把她护在身后。
  郜听处之泰然,满意道:“这不就齐了么?”
  “郜听!!!”荆苔怒吼,浮休和泽火都飞了出来,带出两条刺目的光痕,一齐钉向郜听。
  王灼也气得发懵,泽火剑上火息翻滚。
  郜听单手撑起大阵抵挡,那阵纹崎岖若蛇,蜿蜒而行。
  当下炸出一片波涛汹涌灵光,如同平地起罡风,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衣袍翻滚像立刻就要裂开,耳边全是尖刺的风声。
  郜听于阵法如此娴熟,出手之前甚至不用思考——这连师尊都做不到——郜听到底是何许人也?
  “剑尊之徒果然不可小觑,不过,嘘——”郜听缓缓道,“不要坏我好事。”
  泽火浮休被轻轻四两拨千斤地轻轻弹开。
  荆苔愕然,踉跄后退。
  王灼向下倒,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他,王灼一回头,是楼致,刚被激出了血,嘴角还有血丝。
  与此同时,看不清郜听掐了一个什么模样的手诀,水潭突然开始沸腾、翻滚,如同风飐中不断抖动的漆灯明焰。
  蒸汽似白纱堆叠,忽然变得铺天盖地,浓烈得看不清对面的事物,连影子都好像被吞没了,只靠近,就被烤得皮肤通红,仿佛他们足下所立是风暴中无可自控的一叶白舟。
  水花一下扬得非常高,厚如叠巘,莫得其崖,不知所穷。
  荆苔举剑只挡了稍息,就被这番大浪压到水下去,仿佛以肉身与石崖相击,荆苔浑身剧痛,仿佛骨头都碎成无数截。
  水冰凉刺骨,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潭寒泉。
  碎镜般的水面中,那株无名的大珊瑚也被切成无数碎片,依然美丽得不可方物。
  数不胜数的鱼石争先闪烁,甘蕲灵敏地攀着岩石,一路躲开蒸汽,轻巧地落到了王灼的那方洞窟,对王灼道:“师尊。”
  王灼心里闪过甘蕲一路而来的身姿,仿佛变得轻灵了许多,他匆匆点头,心里记挂着荆苔,持剑跳了下去。
  但虹靠在山壁上,恍恍惚惚,朦胧中似乎看见有人立在自己身前。
  她抬头,少年的眉眼很像计臻,但虹不由晃了一下神,然后才看到甘蕲手里的梭子。
  “但姨。”甘蕲这样称呼。
  但虹微微地点了一下下巴,甘蕲道:“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封住你记忆的,不是那个人?”
  “怎么可能?”但虹下意识反驳。
  甘蕲举起梭子,异常冷静。
  他的影子投在山壁上,邪气逼人,如魑魅魍魉一般,举手投足之间,反而是那大妖的姿态更多一点。
  楼致一直关注着他,用扇骨抵住梭子,皱眉:“你要做甚?”
  甘蕲不答,加重力气。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但虹知道这把梭子是利器,但丝毫没放在心上,浑身颤抖起来,追问,“什么叫,不是那个人?那还能是谁?!”
  “你指计臻姑娘?”楼致突然道,稳稳地阻着梭子,“你确定?”
  “不确定。”甘蕲说,很平静地低头注视但虹的眼睛,“但这把梭子斩下去,记忆就会流出来。”
  “不行!”楼致怒道,“你说得轻巧!她也许会死!!”
  “我要赌。“甘蕲很认真地说,然后问但虹,“你赌不赌?”
  楼致和甘蕲互相怼着那个劲,谁也不肯退步,俩人不相上下,互相都动不了。
  但虹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轻轻说:“我赌。”
  第97章 凭兰桡(三)
  楼致一顿,半晌涩声道:“你不记得我先前说的——”
  “我记得。”但虹打断他,呼呼吐出一口长气,“但我还是想赌。”
  她挥手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笑着与甘蕲对视,显得有些迷离,手指动了动,像是要抚摸什么:“你长得同臻姐姐并不太像,我都没认出来。”
  甘蕲动动嘴唇:“……决定了吗?”
  “决定了。”但虹轻轻说,她温柔地牵起甘蕲握着梭子的手,环顾四周,“即便不能去到矩海,也请,好好安顿我的身体、我的……石头。”
  甘蕲闭上眼睛,但虹的手掌温暖,让他想起母亲,他缓缓送出。
  千鱼颤抖不竭,好像同时游动了起来,晃出残影,“嗡嗡”地响彻云霄,碎石轱辘滚下,仿佛短线的泪珠子。
  郜听的身影早已不见,他消失的地方被火舌舔了个干干净净。
  那株赤色珊瑚红得与火焰融为一体,又或者它原本就是从中长出来的——没有人知道。
  楼致阻挡不得,心头一急,咽喉腥甜,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他没有伸手去擦,脸色铁青,只能瞧见梭子轻而易举地钉入了但虹的心口,像开启了一扇隐藏已久的门,囚禁着一抹遗失的、褪色的笑容。

第97章 凭兰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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