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昼夜(七)20


  文无的眼神往那灯光一扫,即刻明白过来:“银箔灯出现之前的时候。”
  荆苔点点头。
  灵石是一类统称,有高中低三档的分类,原石从珠脉开凿而来,天下珠脉与水毗邻,且同生死。
  低档将原石稍加提炼,是民间流通的银钱,杂质较多,以“灵铢”为名。
  中档的灵石须得进一步提炼,成品如烈焰般红,称为“玫瑰玉”,充作能源使用,民间多有流行。
  至于高纯度的灵石,透明闪耀,称为“晶玉”,需要从灵石进一步的炼化,晶铂是在千年前昧洞一位大能手里才得以实现,多用于修行。
  银箔灯以“玫瑰玉”为燃料,也是昧洞这位大能所制造的,因发出的光芒如水银锡箔,才得了这么个名字。虽然一般的人家消费不起,但以白家这样的家底,不应该家里一盏都没有,他们这样乱逛了一天,因为是白天,都没有意识到灯盏的问题。
  荆苔觉得范围缩小了大半:“这下有没有好猜一点,关于这个梦的中心和时间。”
  文无皱眉又想了想,抱歉地耸了耸肩膀:“好像……没有。”
  荆苔没有失望,只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冒进了些,撇开话题道:“那就睡吧,你要睡榻,还是床?”
  “就不能一块儿?”
  荆苔奇怪地看他一眼:“又不是没地方。”
  文无无所谓地走向小榻,边走边拔下了束发的簪子,顺手解了系带。荆苔没想到他这么迅速,卡了个壳。
  这时,文无回头冲他笑了一下——说实在,笑得实在是有点儿漫不经心,或者说,只是单纯地笑了一笑,说是礼貌也好、习惯也罢,完全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但荆苔还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觉得从文无身上透出来的,实在不是什么良人的气场,心道:不知禹域的小姑娘们有没有为他疯狂过,就像师伯娘当年走进禹域的大门,若不是身上盖了师伯的“印”,怕是会被蚕食掉。文无现今……看样子应该没有道侣,也不知以后能在他身上盖上“印”的女子,会是怎么样一位女子。
  文无坐在榻上,理了理散下来的头发:“我也有一事。”
  荆苔把翻出来的书习惯性地一本一本塞回去,拍了拍衣袖,走到文无身边停住了脚步,示意他说。
  文无从下至上地看他,眼角的凹陷似乎能撑满一滴泪水,荆苔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听见他说:“白老爷对我说的——如若我真是你的外甥,这话本不该提起。”
  “我不是。”荆苔打断他,“快说吧。”
  文无的嘴边泛起笑纹,撩了一下衣摆:“就是二十一岁的事情,就和我们所想的,是一样的。”
  “是哪种一样?”
  “白老爷说,自然,是指你这个身份的人,说是幼时天天哭,夜夜哭,好像上辈子欠了一屁股情债,全家都没有办法,有一天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位瞎眼的仙师。”
  “仙师。”荆苔一怔,旋即皱眉,“哪来的仙师?聿峡的?”
  “我问了,老头当我的话是烟,没吹就自己个散了。”文无摇摇头。
  “那说了什么?”
  “说——”文无手里卷着自己的头发,“说二十一岁必有大劫,若是能平安度过,必然一世顺遂了。”
  大劫?荆苔正琢磨着,倏然间眼前一黑,遍体四肢好像突然间被砍断了筋骨。
  文无一个箭步,把即将倒在地上的荆苔捞进自己的怀里:“怎么了!”
  荆苔有心想说点什么,愣是无法把意愿传到唇边,徒然地张了张嘴,不受控制地向下倒。
  而就在这时,原本牢牢扶着他的文无也突然脸色一僵,荆苔便知文无也受了影响,迷迷糊糊间担心两个人就这么倒了该怎么办,登时两眼一闭,隐约见到文无的嘴角渗出血丝。
  “小苔。小苔。”
  是谁?是谁在叫我?
  “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让你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什么?
  “不要忘记,你生于荆棘,微若青苔。”
  荆苔感觉自己被狠狠扼住喉咙,那只手冰冷,却又诡异地灼热,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将他肺里的空气挤出来。
  他含糊不清地发出磨木头般的气音,一身气血皆涌上脑部,堵得将近炸裂,听觉褪去,视觉不再,终于,他一脚踏碎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压迫感倏然退去,就如来时一样不见征兆。
  他差点跪下去,膝上裂骨的疼痛对他来说,虽然痛苦,但不那么重要,直至此刻,荆苔才看清面前的万仞悬崖,自下云雾翻涌,在夜色中化为黑色的汪洋大海。
  “小苔。”
  那个声音还在叫他,明明声线不见多老,然而却渗透着一股暮年气息,就好像太阳落山前最后一丝环绕山头的光线。
  荆苔猛地扭过头,一时被冲天的火光闪花了眼。
  一节带着余烬的残木“砰”的一声掉在不远处,腾跃起数粒耀目而又转瞬即逝的火星——那火已经把阁楼烧得七七八八,只一块匾还完好无损,忽地火苗似蛇信席卷而来,沿着木头的纹路一路徜徉,三个遒劲大字疯狂地燃烧。
  他一把将不停掉着火星的、被烧成炭的木条握在手里,“嘶嘶”作响,烫得他触心的凉。
  掌心刚接触到便寸寸龟裂,分明被烧得黢黑,却不停的有血水渗出,一半蒸成血雾,一半凝固在筋骨间,勉强拢住了血肉。

第10章 失昼夜(七)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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