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南山摧(二)


  荆苔另一只手握着胸口发热的白珊瑚,东想西想,迅速地回顾自己的记忆,锦杼关浔洲的那个梦境在几次搜寻中浮出水面。
  那个梦里除了越汲……除了师尊,还有另一个人。
  师尊捡起他,为他赐名,他的姓“荆”就是来自于那个人……
  第159章 南山摧(二)
  “你是……”荆苔难以置信地打量男人的面庞,踌躇地、疑惑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姓荆?”
  “你怎么识得我?”男人冰块似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奇,纯粹的疑惑“你不该记得我。”
  “凡事总有例外。”荆苔没法解释那个梦境,梦境里他还是襁褓里的婴儿。
  “荆九秋。”男人说,“我的名字。”
  九秋?
  荆苔又迷糊了,他送给邵沛的青石印章就是模仿师尊当年的旧物,写的是“如何似九秋”。
  此去若俯仰,如何似九秋——荆苔一直以为只是一首诗而已,难不成另有深意?比如……师尊的这位师兄。
  哦不……还有一段记忆。
  荆苔第二次被师尊捡回时恍惚而没有神智,游荡在山林间似鬼魅,连话也不会说,那时……师尊曾经说,“只是荆九秋师兄的那一剑,斩断了他的天地道”。
  荆九秋,荆九秋。
  又是他。
  荆苔看着荆九秋,特别是对方虚无缥缈的腿部,实在无法做出这人还活着的结论。
  荆九秋不说话,他的耐心程度似乎高得无法想象。
  荆苔忍不住问:“我的……师尊,他……”
  “你既记得我。”荆九秋说,断情绝爱似的,“就该知道我曾一剑斩断了你的天地道,你应当恨我。”
  荆苔哑然,说实话他现在很难说真的有在恨谁。
  这时,荆九秋又开口,问:“现在的昧洞洞主是谁?”
  “归长羡。”荆苔不太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问昧洞。
  荆九秋想了想,摇头:“不认识,不过不重要,等他死了,我会认识他的。”
  荆苔:“……”
  听起来很恐怖。
  “你不上来吗?”荆九秋指了指司南,又指岸边,诚恳地说,“眠仙洲也有很久没来过访客了。”
  荆苔有所犹豫。
  “它脾气好,不催你。”荆九秋若有所指,“另一条就不一定了。”
  荆苔一愣,随即意识到荆九秋在说足下踩着的鱼,他想了想司南和参光……或许荆九秋这句话很有道理。
  “业露不在,我来带你进眠仙洲。”荆九秋说,指了指身后的雾罩,接着瞥了一眼荆苔手中的白珊瑚,补充道,“他把他的第二块灵骨都给你了,只要这块灵骨没有碎,就意味着他没有死——”
  什么?第二块灵骨?
  荆苔下意识地看向掌心的白珊瑚,一时觉得它更加烫手,它那样的美,只要看它一眼,任谁都没有办法把目光移开。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甘蕲非要送给他。
  等等、这个做派!
  荆苔的手更加猛烈地颤抖起来,荆九秋已经若有所思地先一步说:“和他爹一样。”
  荆苔头晕目眩——越汲当年不就是把自己的骨头做成珊瑚吗?
  就是那截骨头,埋在花下,多年后被甘蕲挖出再交给但虹……再联想到但虹和计臻的关系,那截珊瑚是做什么用的还需要细想吗?
  荆苔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想到这截珊瑚曾经是甘蕲血肉里的一块骨头,如今却这样干净、洁美地躺在自己的掌心,其中甘蕲会受了多少苦痛、会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选择,都令他心口酸涩、绞痛。
  荆九秋看着珊瑚:“啧。”
  “……”荆苔捧着白珊瑚,忽然想起,“你怎么会知道他爹?”
  越汲那年伏诛,唯一没有确认身份的人……荆苔头皮发麻,只听荆九秋语气平常地开口:“噢,他爹是我打死的。”
  顿时石破天惊、五雷轰顶,荆苔:“……”
  荆苔开始思索甘蕲不在自己要不要替他报这个仇,一直没有被收起的剑诀发亮。
  荆九秋没有觉出什么异常,话音不带任何起伏,完全没有在意荆苔显露的杀意:“那大妖也把自己的灵骨送给道侣挂在脖子上,原来血缘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再者说,割灵骨的痛苦程度非常高,那小妖也是能忍。”
  说到这荆九秋一顿,荆苔紧张起来,见荆九秋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像是遇到什么值得探究的谜团,而且越靠荆苔越近。
  荆苔冷汗都出来了,剑诀在荆九秋靠过来的一瞬猛然发动,咻一声飞将出去,自己在同一时间往后退了十多步的距离。
  动静使得参光不满地喷出一道水柱。
  但荆九秋躲都没有躲,剑光轻而易举地穿过他的躯体,又飞向眠仙洲上的浓雾,完全没了声响,像一声哑炮,但荆九秋安然无恙、毫发无伤,竟没有生气,只悠悠地、严肃地正身回去,半晌道:“真奇怪。”
  荆苔下意识:“什么?”
  “你们居然还没有结合。”荆九秋一脸端庄、严肃,仿佛在说什么家国大事,“居然还没有结合。真奇怪。”
  荆苔突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了,他看了看和荆九秋之间的距离,自己的确有点反应过度,但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怪不得越汲要对甘蕲说小心姓荆的,看来是对荆九秋有心理阴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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