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南山摧(终)


  曾经有过的吧……
  一定有过。
  在不可知的某一个时刻,或许是此岸与彼岸之间,或许是上一辈子。
  他是不是也曾单膝跪下,仰起头,极度珍惜地品尝此生唯有一次的亲近,在火焰里,在神座下,在飞翔之前,在……化作灰烬之后。
  就在这时,残存的三根丝线接连断了两根,最后有一根哆哆嗦嗦地升上海面,系着一个散着光的东西,回到翅膀的包裹中。
  荆苔张开湿润的眼眸,眼见却依然唯有黑暗。
  他还没来得及确认发生了什么,就差点没在甘蕲的揉搓下闭过气去。
  荆苔被手臂紧紧箍住,躲避不及地推了几下甘蕲的胸膛,实在推不开,但他真的窒息了,只好狠狠咬了一下对方的唇舌,嘴里都是铁锈味,但甘蕲依然不退开,荆苔觉得自己但凡不是修士,必然立即就要死在这里无疑。
  好半晌,甘蕲才给他留了几寸呼吸的机会,但还没有回过神,黏黏糊糊地吻着荆苔的嘴角。
  荆苔忙大喘气,幸好被甘蕲搂着没直接跌下去,脑子也有点晕,他看着明显不大正常、异常焦躁、虚弱的甘蕲,微微皱眉,接着手伸到甘蕲后背去想安抚他。
  外界鳞片砸来的声音引起荆苔的主意,还有……
  荆苔抚摸的动作一愣,接着不可置信地又摸了摸。
  没想到他才碰上去,还没怎么动呢,刚静下来的甘蕲立马又精神了,空出一只手扳着荆苔的下巴,红眸亮晶晶地又来吻他。
  荆苔恼怒地想,怎么突然长翅膀了?摸翅膀根是什么了不起的药么?
  第165章 南山摧(终)
  甘蕲的呼吸浅浅地洒在荆苔的脖颈里,柔软,如同一朵花正在荆苔的锁骨盛开,黑暗与寂静的和鸣,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脱离这个怀抱,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安稳,明明还在险境,明明他们都遍体鳞伤。
  但还是,如此安稳,可以睡上一觉。
  “这是你的翅膀吗?”荆苔用气声问,生怕打搅了安稳的现状。
  甘蕲吻了吻荆苔的锁骨,慢吞吞地发出一道肯定的含糊音节。
  荆苔感觉到甘蕲的怀抱更加用力,于是自己的手臂也紧了紧,他问:“疼不疼?”
  甘蕲也问:“疼不疼?”
  俩人又同时沉默下去,过了一会,荆苔叹气,忽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他的心猛然吊起,手指一弹,迅速回收丝线,然而就在刹那间,那根丝线也断了,丝线末端系着的东西也失了重量,不翼而飞,与此同时,翅膀外的噪声忽然全都没了,只有呼呼的风声,轻轻的,像梦一样。
  甘蕲意识到鳞刃的攻击停下来了,他不再感到新的疼痛。
  外界传来一道声音,听方位好像就挡在他们和鳞刃之间,只听那人怒道:“还抱什么还抱什么?放开!小鬼听到没有!放开放开!”
  这道声音让荆苔全身一僵。
  片刻,甘蕲慢慢地张开翅膀,晦暗的光线射进来,即便不怎么明亮,对在黑暗里沉浸太久的荆苔来讲,也足够刺目。
  迷蒙的视线就像隔着结了水雾的窗户纸,剪影戏,甘蕲的轮廓像晕开的山水图,一身金彩,可世间哪有如此好看的山水图,荆苔把目光从甘蕲身上旋开,扭过头,看见一个同样朦胧的身影,下半身像烟一样,手里还有一支琥珀般的——
  笔。
  一张巨大的水墨似的屏障撑得极大,托住了所有鳞刃,它们密密麻麻地扎在屏障上,气势汹汹,但依然被牢牢地挡住,水膜屏障留有一丝墨线,袅袅地连回笔尖上。
  “还抱着呐?”那人气呼呼地说。
  荆苔还在对那影子发怔,闻言一惊,忙推开甘蕲,又手忙脚乱地召回浮休,再手忙脚乱地从甘蕲的怀里跳到剑上,才捧着战战兢兢的心,不好意思地看回去,老老实实地把手交叉在身前,小声而嗫嚅道:“师尊——”
  是经香真人。
  真是他。
  甘蕲搓了搓手,巨大的翅膀扇了几下,把伤口的血腥气也扇了出来,极浓极重,连荆苔都闻到了,他眼皮猛地一跳,自己这破嗅觉都能闻到的血腥气,甘蕲是流了多少血?甘蕲一直保持着背对经香真人的姿势,仿佛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浑身也无比僵硬,荆苔的称呼无疑昭示了对方是谁。
  好半晌,甘蕲的喉结上下一滑,攥紧拳头,硬着头皮转身。
  不料经香真人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鼻子一哼,对荆苔微笑道:“小苔,为师叮嘱你寻回为师失落的法器,如今你寻到了,信守诺言,了不起。”
  那几乎是哄孩子的语气,经香真人说完,右手扬起来,那只琥珀色的笔在他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墨线也荡了一下。
  笔杆上有两个字,“风月”,两个字一笔勾成。
  “可您说……在挽水。”荆苔焦急地抬头,絮絮叨叨,“我在挽水三十多年,可我没有找到。”
  “它那个时候就在挽水。”经香真人平静地道,“你不是碰见过它么?”
  碰见过?
  荆苔一怔,挽水的三十余年,日日相似如同一朝,时间太长了,每天的出行就像本能,他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为何而来。
  他一直以为师尊口中的“失落”,指的是法器落在了水底,一条河那么长,那只笔或许正好被淹没在哪个角落的河沙里,却没想到,原来笔被藏在骨影的骨骼深处。

第165章 南山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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