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失昼夜(十五)


  文无道:“那不知的呢?”
  “不知的……”叶临云继续走,衣料摩擦的声音好似叹息,“陆前辈是孤儿,被逐水亭的大人们所领回,吃百家饭长大,即使上了山,也时时记挂挽水流域。只是后来逐水亭的大人修为到头,渐渐零落,活了几百年的他们,竟然在五十年间逐个离去。我家尊主、我的师尊、李师姐韩师兄的师尊当年年纪还小,是这之后,第一批驻守的弟子,也守了一百年。”
  叶临云的眼角微微湿润:“师尊时常说起陆前辈——”
  “我当年也就你们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懂,觉得作为天之骄子的我们要去驻守逐水亭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我们一共去了二十三个人,分散在十个逐水亭,每处两人,我与二位师兄大多数是在各个点间来往巡逻,并不长期驻扎。我记得,就是在前一位逐水亭总亭长仙去那一天,陆前辈匆匆赶回。”
  “陆前辈的模样……我会记得一辈子,那时陆前辈还没有盲眼,勃发得像一株春草,却为了腐朽落泪。而只是那一刻,仅仅一刻而已,他立在江头,注视着骨灰散入金箔般的江水,他披着夕阳回望,他看向我的时候,我,我觉得我在被整个天地注视。”
  叶临云停下脚步:“到了。”
  他手指之处依旧昏暗无比,光球的照耀之下,众人看到一道石门压得严严实实,灰尘与刻痕共存,藤蔓遍身,隐约可见诡谲的纹路如流水,刻满整座石门。
  叶临云掏出一张符纸,道:“这是陆前辈琢磨出的法子。”
  说罢他把符纸按在石门中央,食指固定,整个手腕巧妙地一转,灵力注入,只听轰隆一声,石门缓缓升起。
  叶临云道:“即使有这个法子,我们也从来未曾进来过。”
  “好吧。”文无耸耸肩,拍了拍托着白骨的席子,用一种对方仿佛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开玩笑的语气道,“封存千年的陵墓正在欢迎你的到来,陆亭长。”
  第18章 失昼夜(十五)
  放眼看去,神台同禹域的大殿差不多的大小。
  一条黑色巨鱼盘踞在高台之上,作劈波斩浪之姿,在鳞片的缝隙间长着青油油的小草,乍然一看,仿佛它还在水中、在水草环绕中游动,它身侧,一群小鱼爱怜地追随。
  从顶部筛过来几束阳光,正好罩住了参光紫贝,像是给它们划定了一方小池塘。
  没有一个人走动,大家都被这“千年陵墓”所震慑,一时无人敢前。
  叶临云嘴长了半天又合上,觉得这里蛮荒如鬼魅。
  荆苔轻轻吹一口气,冷静地指挥抬席子的四人把陆泠挪到石台上去。
  江逾白他们略微迟疑了一下,才迈步而入,小心地踏着步子,生怕惊扰了这里的魂灵。他们的脚步声虽小,但隐隐带着回音。
  大概四五十步的样子,他们才走到塑像下。
  荆苔跟随其后,忍不住抬头一望,只能看到参光高昂的鱼唇,他情不自禁地举手要去探——可惜太高了没探着。
  腰上忽然环过来一只手,文无站在荆苔身后,问:“想摸?”
  荆苔下意识地点头,只觉身体一轻,文无竟然把他举了起来。
  他久久未动,文无笑道:“不是想摸?”荆苔这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像个小孩,登时不好意思起来,草草地碰了碰鱼唇算完事,接着用眼神示意文无赶紧放他下来。
  江逾白瞅见,笑嘻嘻道:“师兄好熟练。”
  荆苔落地后忙不迭脱离文无的手臂,干巴巴地咳了一声,文无搓着手指:“小时候有人也这么抱我去摘树上的栗子。”
  江逾白奇道:“栗子不是要落地才熟?”
  “不然怎么说是小时候。”文无耸耸肩,“小时候就是什么也不懂还觉得自己都是对的嘛。”
  江逾白连连称是,继续跟着其余人安置骨骼,片刻后回过味来,扭头恨恨道:“你是不是在说我?”
  文无眨眼,笑而不语。
  荆苔:“……”
  他叹口气,转身去琢磨陆泠留下来的白绢布。
  白绢布上写满了字,首先是五个阵法的示意图,既然已经设好,便不是重点。
  荆苔草草浏览过,重点看“宫均”之阵,越看越觉得奇特,这个阵法既复杂又诡谲,无论是阵形、阵眼,还是代价和效果,都是荆苔未曾见过的。
  他师从经香真人,接触过的典籍不说上万,也有大几千了,而经香真人擅长的就是符咒和阵法,若是说得夸张点,全天下可能都找不出几个能比他使得更好的。
  当年多少人感叹说经香真人只有一个弟子,怎么还去修了剑道。
  他记得经香真人会笑着说:“各人有各人的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可是,荆苔的道会在哪里呢?
  荆苔想得出神,冷不丁文无走了过来,负手微微倾身,在荆苔耳侧轻声问:“小师叔看懂了么?”
  荆苔吓了一大跳,穿着绢布的手指微微蜷缩,若无其事道:“看懂了。”
  “真厉害。”文无哄小孩似的夸,装模作样地眯着眼睛看了看,换了种好奇求知的语气,“我没看懂,可以说说吗?”
  文无蹭着荆苔的肩膀让他很别扭,遂不自然地别开,轻咳一声,指着宫均的阵图道:“天地有道,圣人自行,纵求完满,九垓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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