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90
“救人需要理由吗?”
容倾随口一答:
“没有人有权利决定你的死活,就算是死刑犯,在行刑前出现了生命危险,狱警和医生也会极力抢救。”
或许是人之将死,周子扬也松了眉眼,笑道:“你还有心思跟我普法……”
“我不是在跟你普法。”
容倾总算用衣物扎好了出血口,听见救护车赶来的声音,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目光柔和了几分:“看了去年新年档的电影吗?漾漾很喜欢里面的一句台词,回家了都一直念叨。”
周子扬一愣,苦笑一叹:“是啊,如果还有机会,真想去看个贺岁电影……不过……”他有些体力不支,咳嗽了几声才追问:“什么词?”
容倾微微弯了弯眉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举起手机电筒,第一时间接应到了警察和医护人员,而后回头轻松扬了扬嘴角,挑眉柔声复述:
“我命由我,不由天。”
周子扬眼光一颤,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深远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重现。生母受不了父亲的一事无成,抛下年幼的他离开,从此杳无音讯。几个孩子朝他扔石子,虐杀了他心爱的宠物,嘲笑他是条没娘要的野狗。
他本怀着对母爱的期望迎接他的继母,亲近她,讨好她,却不曾想那个女人会成为他一生的噩梦。
她把滚烫的粥灌进他的喉咙,把结冰的毛衣套在他的身上,把死老鼠丢进他的饭菜里,揪着他的耳朵把他从家里打到家外……
所以他这一生,最厌恶女人和孩子。
此刻,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却眷恋着眼前这个,曾亲手把他送进监狱的女人。
这是他此生,唯一感受到的,由心而发的爱意。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而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亡徒,看见太阳为自己低头。
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救赎。
如果早一点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他的人生轨迹是不是会不一样。
“放心吧,你死不了。这刀切苹果都费劲。”
“会有机会的。”
这是周子扬意识模糊间,最后听到的,容倾的声音。
会有机会的。
是啊,哪怕早一天。
早一天有人告诉他“救人不需要理由”,早一天有人对他说“命不由天”。早一天有人让他知道,即便来自淤泥,也可以选择灿烂的活着。
他也许,真的还有机会吧。
可惜,太晚了。
警笛声带走了黑夜,一晃又是一轮白日。
林少安又如小时候一般,在家里的车后座上,着急又委屈地挥手比划着,跟明宪初和明理告状,说着昨晚容倾没跟她打招呼就偷偷跑出去了。
而家人的脸色,也全然不像往日轻松。
明柔压制着怒意忍声:“二姐这次真的太不知轻重了!”
而开车的明理,和身旁的明妈妈容爸爸,干脆都黑着脸不说话。
只有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忙慌地问:“到底怎么了?倾倾为什么被警察带走了?她酒驾了?还是跟流氓打起来了?她有没有受伤啊?”
这是她能想到的,有可能发生在容倾身上最离谱的事。
容宗黎和明宪初对了个眼色,还是决定先让林少安有个心理准备。
“少安啊,这件事之前一直没告诉你。周子扬年初的时候出狱了,昨晚容倾自己去见了他,刚刚警察打来电话通知,周子扬……”
林少安脸色一改,瞬间浑身僵持不动,哽塞着吐露几个字:“他……怎么了?”
两人欲言又止。
明理扫了眼后视镜,干脆道:
“死了。”
车轮声飞驰,把她听觉淹没在了车流里。林少安只觉大脑嗡一声响,百感交集在心口,好像堵住了一切感知情绪的能力。
像浑浊凶猛的江河不断击打着岩石,而她是那溅起的浮沫,身不由己,麻木微茫。
“是百草枯。”
“一种毒性很强的农药,这药无解,它会给你后悔的时间,但绝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昏暗内室里,做笔录的女警官这样告诉容倾。
容倾目光愕然,闭上眼,蹙眉痛惜一叹。
警官接而道:“狱警同事们说,几年前周子扬在监狱斗殴,就是打了一个虐童至死的犯人。可见他内心,真的很厌恶……像他自己一样的人。”
笔录结束后,起身主动伸出了手。
“不论如何,感谢你的配合。”
容倾沉默起身,看着警官伸来的手,窘迫地攥着自己的指尖,脑海里闪过周子扬强抓住她的手,抹伤脖颈的画面。
过去一切一切的尖刀血腥,暗影死亡……都像烈风鼓着碎片像她涌来。
她脸色有些泛白。
“容律师?容律师?”
容倾扶住了桌子,摇摇头回过神来:“没事。辛苦了,周警官。”
警官看着容倾萧条的背影,想到昨晚那些常人都难以消化的境遇,眼神里透露着一丝担忧。
“容律师,”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容倾:“以我的经验来看,你需要心理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