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苦艾草 206


  她闭了闭眼睛,稍偏过些头来,紧蹙的眉睫松开,声音轻而温柔:“好。”
  周温亭愣了愣,方才冰冷的女儿仿佛只是一个幻觉,而面前这个温暖、温柔的女儿,才是她所熟悉的样子。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之上,车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雨刮的声音,
  咔、咔、咔——
  如同快要摆尽
  的节拍器,一点一滴中,在沉默之中,逐渐地、逐渐接近终点。
  -
  汽车停在了警局之前,天空已经蒙蒙下起了小雨,陆悦刚打开车门,脊骨便窜起一阵冷意。
  “真是古怪,怎么就下雨了,”陆爸拿出一把伞来,递给陆悦,“拿着。”
  陆悦点点头,撑起伞下车,她绕到前座去接应父亲,两人一起向着警局里面走去。
  她似乎总能低估人脉与资本的力量,整个过程比陆悦想到要简单多了,两人不过刚刚进门不久,唐伯伯便迎了过来。
  那是个两鬓斑白的男人,身子微胖,眼神却锐利如鹰,一望便知是多年的□□湖了。
  “诶哟,不用这么客气,”唐伯领着两人向里走去,随意地聊着天,“一点小事。”
  电脑开着机,他顶着肚腩,有些笨拙地弯下身子,顺手捻了副老花镜戴上,眯着眼睛,动作流畅地输入账号与密码。
  “查谁来着,周染是吧?”唐局问道,“哪个染?”
  “染…染色的染。”陆悦轻声说着,她安静地站在身后,看着电脑上的圆环转动着,不安地攒紧了衣角。
  深木装饰的办公室中,摆钟一下下坠落,咔嗒、咔嗒,沉闷地敲动着。
  陆悦手有些颤,呼吸微微滞住,心尖压着块磐石,摆钟没敲一下,便会落下些碎屑。
  咔嗒、咔嗒,
  转了一下,两下——
  窗口蓦然弹出,搜索不出关于周染的任何信息,空白页面像一卷雪白的纸,没有任何颜色的布,干净地令人怔然。
  陆悦如释重负,长长呼了一口气,心中巨石轰然倒地。
  虽然早就知道周染肯定不会是那种人,但真正被确认之后,陆悦还是不可避免地松了口气。
  “怪事,我总觉得我见过这名字。”唐伯蹙了蹙眉,“老陆,你们还有什么要查的?”
  陆悦刚想说不用,陆恒之抢先一步,说道:“查一下他父亲,乔淮。”
  唐伯应了声,依言输入“乔淮”两个字,不同于“周染”的空白,就在一瞬间,桌面遽然弹出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档案。
  “好家伙,这人还是咱这的‘常客’呢,前科累累啊。”
  唐伯叼着根烟,也不点燃,泛黄的齿咬着烟嘴,声音稍有含糊:“看
  吧。”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乔淮这人还真是前科累累,打架斗殴、寻衅滋事,年轻时曾有过多次入狱经历。
  而且,他不止赌博酗酒之外,还有明显的暴力倾向,将自己的无能化为愤怒,倾泻在比自己弱小者身上。
  就在结婚初期,妻子周温亭报过一次警,指控乔淮击打、伤害自己,但在民警安抚过后自己主动撤销控告,结果自然也是也不了了之。
  而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乔淮似乎有所收敛,变“好”了。
  两人的婚姻回到了正轨,直到几年前,乔淮因为“故意伤害罪”再次入狱,被判刑四年。
  唐伯随意瞥了几眼,指腹摩挲着烟纸,忽然“啧”了声,“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出狱了。”
  陆悦不敢乱动鼠标,只能匆匆浏览过“乔淮”的刑事记录,目光停落那最近一出,让他入狱的“故意伤害罪”上。
  窗口之中没有明说,只大概地记录了一下事情经过。
  X年X月X日,乔淮酒后回到其居住的街巷,将受害者推倒在楼梯间,予以殴打,致其昏迷。受害方经司法鉴定为二级轻伤。
  ……
  鉴于重伤意图明显,且已动手实施,法官论处故意重伤罪(未遂),判四年有期徒刑。
  陆悦呼吸一滞。
  “这时间,不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发放的时间吗,”陆爸随口说,“悦悦,你好像也是那个时候出国的?”
  陆悦没有回答,身旁的摆钟沉默地摇动着,咔——一声,恰恰好好,扎进她胸膛中。
  她无比清晰地记得这个日子,就在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星期,周染提出了分手。
  传流不息的人群中,唯有她依旧穿着那身泛白的冬季校服,墨发长长垂落,搭在苍白的眉睫间。
  她看着自己,口中的话残忍而直接,眼睛却无比温柔,像是在道别,像是在告诉陆悦……
  【别走。】
  【不要走。】她望着自己,漆黑的眼中满是悲伤,【留下来吧,求你。】
  视线变得有些朦胧,陆悦抬手揉了揉眼睛,喧闹的机场像是潮水般褪去,坠入安静,坠入摆钟敲打着的房间中。
  “唐…唐伯伯,”陆悦迟疑着开口,她望向一片的两人,轻声说,“请问我能不能看一下,有关
  于这次的案卷,还有证物?”
  她说着话时声音有些颤,没有什么底气,倒是唐局痛快地点了头,说:“成。”

第72章 苦艾草 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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