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二人鲜少有像今日这般挨得极近,幽幽的兰香与冷冽的竹枝香气矫揉在一起。
青年的身体清瘦有力,惴惴不安的少女甚至能听清这具皮囊之下,那些明显加快的心跳声。
秦姝意的声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嘶哑,说起话来隐隐作痛,但现在她已经顾不得那些细微的疼痛。
“世子,我想和你一起走。”
第60章
她的语调轻而沙哑, 方才说的话就像一根微不足道的羽毛落在裴景琛耳边,一下一下地敲着他脑海中的弦,泛起阵阵回响。
生怕青年没听清, 秦姝意侧了侧身子,明知自己现在动作实在不妥, 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那个有力而微热的怀抱。
她开始贪恋。
忍着眼眶里的酸涩, 她还是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又强调了一遍, “世子,让我和你一起去扬州吧,行吗?”
乍一听到这话, 裴景琛果然皱了皱眉头。
若说他方才还以为这姑娘不过是随口一提,岂料她又信誓旦旦地说了一遍,且神情严肃郑重, 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受委屈自然不可能, 自她嫁进国公府, 便是风光无限的世子妃,况且他一直约束府里下人, 见夫人如见世子本人, 需得恭敬收礼。
裴景琛将少女微颤的双肩扶稳, 直视着她盈盈的桃花眼, 嗓音堪称温和至极。
“不行, 你不能去。”
秦姝意不再躲闪他的视线, 只蹙眉问:“为什么?”
“这次去扬州不比往常出游,出门在外, 又是去收了他们用以牟利的东西。这一路上不知要碰到多少牛鬼蛇神,夫人还是待在京城, 我勉强放心些。”
“我知道。”秦姝意有些焦急,连忙说道:“可是世子,我想去,我不怕的。”
眼前的人是她的夫君,是她和整个尚书府的恩人,她绝不会放任他一个人去扬州这样的虎狼之地。只有亲自在他身边陪着,她才能放心。
才能抵消那些年,她没看见的恩情。
“不行。”裴景琛答得亦是斩钉截铁。
但他似乎对她这样的执着十分不解,略一思索,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犹豫着开口。
“秦姝意,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入了生魇?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 青年温热的呼吸贴在她面前,他的双手还放在秦姝意削薄的双肩上,眼中尽是担忧的神色,生怕她是又见到了那些不好的场景。
秦姝意只轻轻摇头,“不是。” 不是生魇,是真实的前世情景。
就像裴景琛那个子虚乌有的心上人,生魇中的一切虚虚实实,不可尽信;可是她入的梦却是无比真实的,她比谁都清楚,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让她难以忘怀、刻在心头的噩梦。
她不再多言,抬起略有些疲惫的双眸,脖颈间还传来细微的疼痛,眼前人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眼里,出口亦是言简意赅。
她只道:“裴景琛,我一定会去。”
青年的一双丹凤眼尽是震惊的神色,突然想到她上次露出这般坚决的姿态,还是在去岁的宫宴上,那时两人谈论的还是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问她是不是爱慕萧承豫,她说的什么?
她答:“妾一点也不喜欢三皇子。”
现在这样坚决的模样又在他面前撕开,却是为了去扬州。
裴景琛忍着心头无端的猜测,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昨日不曾提起这些事,偏偏睡醒之后主意大变?
他愈发看不透秦姝意,第一次觉得这姑娘身后还背着无限的谜团。她的恨意太浓,严重时根本掩饰不住周身的怒意,可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青年的眼底闪过一丝无措和心痛,突然开始厌恨自己。
为什么非要在西北军中呆这么久?为什么这些年从来不曾回来看一眼?这八年里,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多思多虑、防心甚重的人?
秦姝意看着他的脸,听他的话音亦是郑重,自然不可能糊弄过去,可是她也不能说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却带着记忆得到了转生这件事。
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惊疑的神色,她低下头,只盯着锦被上绣着的交颈鸳鸯,语调笃定。
“我昨夜做了个噩梦,梦见世子此行不顺。”
裴景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轻声安慰她,“原是为此,你别怕。我是国公府的世子,又拿着圣旨,师出有名,收盐兴许会麻烦些,但不会旁生枝节。”
“不止如此。”秦姝意迎着他的目光,呼吸略重,但她的话音却戛然而止,不再说话。
诚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扬州盐商富甲一方,朝廷要收盐补贴西北的军饷和粮草,必然会引起这群商贾心思动荡。
但是士农工商,商贾再怎么想要掀风作浪,也注定是不成器的,这是世俗眼光中、表面上的走向。
可秦姝意恍然发现不是,事情看起来根本没有这样简单。
在她在梦中快要窒息时,脑海中涌入了许多细碎的画面,那些曾经被她抛在脑后的琐碎记忆重新涌上来,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她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西北军情同样告急,彼时裴皇后已然被扯进巫蛊之案中,恒国公辗转于雍州和京城,忙的焦头烂额,名望亦是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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