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163
“赵澜”“赵霜”
青年在“赵澜”二字下划了一道横线,墨汁几乎要洇透纸张。
“夫人可知宫中宁婕妤的名讳?”
秦姝意扎发带的动作一顿,答案几乎脱口而出,只是还是克制着,将发带捆好,转身正对上裴景琛清澈含笑的目光。
于情于理,她都该说不知道;因为宁婕妤只是个江南岌岌无名的贫苦歌女,秦家半路进京,怎么会知晓宫妃名讳?
但对面人的目光坦坦荡荡,何况,她不想瞒他。
遂秦姝意点头道:“赵澜娘。”
裴景琛眼底果然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却也没有多问其他的,只站起身将书放在房间里的木架上,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
“从古至今,姓氏都是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平民尚且不肯舍姓而生,罔论那些曾经花团锦簇的高门望族。”
他的语调轻而低,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可是秦姝意却在他的脸上窥见一丝郁气。
“想活,却又不甘舍弃往日的荣耀,如今自然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青年轻哧一声,脸上从容的表情开始皲裂,露出尖锐的冷意。
裴景琛静了一会,而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夫人,宁婕妤姓赵。”
他将自己猜到的、看到的,全部掰碎了,放在这姑娘面前,不怕这人想不到。
秦姝意顺着他的话,下意识开口,“赵?”
她垂眸不语,整颗心却被恍然揪起,大周立国以来,有几个赵称得上花团锦簇、风光无限?只要对大周建国史略熟识的想必都知道答案。
少女缩在袖中的手指悄悄蜷起,贝齿咬上舌侧的软肉,灵台瞬间清明,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猛然被人掀开,暴露在烈日之下。
她嗓音中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宁婕妤,是天水郡赵氏遗孤。”
那看似怪异的一切在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被人打散的珠子如今被一颗颗串起,拼凑出了残破不堪的真相。
裴景琛目光落在她身上,接着她的话说道:“不仅如此,周永恐怕也是当年那件事中逃出来的家仆,所以才会对自家的大小姐忠心耿耿。”
“只是,”还有一处疑惑环绕在青年的心头,“若宁婕妤是赵家活下来的大小姐,那另一个与她一同来到扬州,又一同离开的人是谁?”
那是被尘土掩埋的过去,那是他们这些人不了解的真相。
饶是现在派人出去查几十年之前的事情,也收效甚微,况且宁婕妤虽然还活着,但那另一个姑娘却不一定,也是个隐形的毒疮。
一个逆贼之女入了宫,那另一个呢?
秦姝意心头漫起丝丝缕缕的哀戚,愈来愈浓,不过眨眼间已经将她整个人的心脏全包裹起来,如海水般来势汹汹的怒和悲将她卷起。
裴景琛听她久久不说话,又看见她脸上复杂的神情,连忙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秦姝意空茫的眼神逐渐聚焦,瞳仁黑亮,她看向身旁的青年,一字一顿,“裴二,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裴景琛疑惑地问。
少女目光灼灼,隐隐闪着泪光,她径直扑到青年怀里,环着男子的腰愈发用力,彷佛在跟谁较劲。
“我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她只说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便不肯多言,此时此刻像极了舍不得丈夫远行的妻子,满肚子的冤屈不知道往哪里发。
裴景琛眨了眨眼,怎么也不懂她这番变化是为何,忍着心中的疑惑,他还是循着内心真实的想法,将人抱住,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脊背。
秦姝意眼角湿润,却不肯抬头,彷佛在他怀中才最真实,一刻也不想动。
她全明白了,前世萧承豫为何非要对秦府斩尽杀绝,哪怕尚书府有从龙之功,可是倘若父兄得知了萧承豫的身世呢?
其母是先帝斩草除根的逆贼之女,儿子哪怕坐上了皇位,照样名不正言不顺,毕竟他身上流着的有一半是赵氏的血,天下人皆可诛之。
她也曾妄想过,万一父兄不知道呢?可是那些梦已经给了她答案,真正的、斩钉截铁的答案。
父兄在天牢中对前去搭救的裴景琛说过的话,分明是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只因,那所谓被掩藏着的真相。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最不起眼,如今更是这样,一切都像在暗中牵好了线,她从前的所有梦境现在才堪堪联系起来,成了完整的一张图。
无论是宁婕妤顶着血海深仇扶持自己的儿子登基,还是萧承豫如何搅弄风云,同他们秦家又有什么关系?可那上百条人命,却平白葬送了性命。
秦姝意恍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尚书府忠的从来不是萧家,而是这天下万姓。”
父兄知道他是逆贼之后,却存了心软的想法,总想着萧承豫或许会是个果决而贤明的君主,哪怕他的生母是当年天水郡的嫡系,却还是留了一份余地。
却没想到,全家竟会因此丧命。父兄终身为海晏河清的天下而请命,哪怕死之前,也没有说过新帝的半句不是。可他们养大的狼,却反过头来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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