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178
自上次的信送来之后距今已经快一个月了, 没有雍州的消息, 秦姝意就在他身边,却被人下药。
裴景琛恨极, 只想速速了结。
虽则秦姝意及时拦下,留住了周永的一条性命;然而动用私刑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 兼之那晚对那群盐商官署的恐吓。
倘若真的有人拿这些事做筏子,于他们而言不利。
回京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仗,思来想去,他自己挨一刀是最有说服力的法子。
御令在身的巡盐使如今既然身上挂了彩,无论是皇帝,还是那群别有用心的人,都说不出什么指摘的话。
青年抬眸,“放心,伤口不深。”
秦姝意蹙眉,看向那道伤口,却实在说不上高兴。
他的顾虑,他能想到的艰辛,她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再艰难,她也不想让裴景琛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他不该这样。
“先去叶伯那里包扎一下吧。”她轻声提议。
裴景琛颇有几分心虚,自是对她百依百顺。
回到马车里,放下车帘,秦姝意却觉得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合上双目,眼前浮现出来的是他滴血的右臂。
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青年掩在阴影下的一张脸,车厢内略有些灰暗,瞧不清他的神色,但秦姝意却能清晰地勾勒出他的眉眼鼻唇。
车轱辘轧过平缓的地面,一路无恙。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隐隐传来热闹的人声,守门的士兵并未掀帘,只是看了一眼随行侍卫递上的玉牌,自是恭恭敬敬地放行。
车外的声音愈发热闹,车轮滚过青石砖面。
秦姝意心中了然,这是进内城了,掀帘一看,果如所料,只是走了半旬,却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坐在一边的青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愣愣地出神,像一尊已然石化的神像。
唯恐车夫没记清楚,秦姝意又掀开半边帘子强调了一遍,“先去济世堂,莫要走错了。”
听到车夫肯定的回答后,她才放心地落了帘。
这番动作前前后后,竟丝毫没有影响到入定的青年,他整个人罩在阴影下,目光空茫。
少女蹙眉,定定地看着他的脸。
青年神色平静,看上去确实只是有些发怔,可是若是目光下移,就能看见他发白的指尖。
他又听见了那些杂乱的声音,与上次秋棠的哭诉不同,这次的声音很像是秦家父子。
“我父子二人早做好身首异处的准备,只待反贼斩于马下时,阁下能保下贤妃娘娘一命。”
“殿下,我妹妹是全临安最好最好的姑娘。”
一句接一句,字字泣血,语调不大,却声声都要震破他的耳膜。
他的眼前一片空茫,只有耳边的声音真切,字句全是在恳求。
隐约只见,他竟觉得这人就站在自己对面,对他说出这些话,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在这样和煦的春日惊出了一身冷汗。
衣角忽地被人拽了拽,裴景琛猛地回神,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庞,喉咙一紧。
“裴二,你怎么了?”秦姝意疑惑地问。
青年被攥紧的手指传来尖锐的痛意,他勉强扯出一抹笑,轻声道:“没事。只是近日总觉得耳边有些杂音,想来是没休息好,一会让叶伯开帖安神药就好。”
听他这样说,秦姝意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最近事情确实繁杂,扬州收盐虽只半旬,却也是变故丛生,故而也没有追问。
“下次别这样了。”少女的头歪在青年的肩上。
裴景琛将她揽过来,并没有说话。
——
如今还不过午时,济世堂中亦是一片祥和,只有坐堂的学徒和寥寥几个病人。
后院,一个神采奕奕的长者正在晒着草药,圆形竹篦里的草药种类繁多,进院扑鼻而来一股浓郁的药草香。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的动作一顿。虽没有转身,却似乎已经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你来做什么?”
裴景琛未答,拱手行了一礼,只唤道:“叶伯。”
二人就这么对峙着,却都默契地不再说话。
青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老者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拨弄着竹篦中的药草。
“叶老大夫,我们来治病。”少女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不卑不亢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来叶伯也不会赶求上门的病人。”
裴景琛却拉住她,眼神示意她勿要再说。
秦姝意看到他略有些愧疚的心虚神色,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只觉得怪异。
明明他们二人是亲密无间的长者与小辈,怎么如今看起来却像生了龌龊?
恰在此时,老者也正好将竹篦中的药草全都翻了一遍,闻言余光看了少女一眼。
“老朽行医三十载,自然也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叶伯的眼眸宛如一汪深潭,沉声道:“秦丫头,你血气不足,却肝火旺盛,且先去外堂切脉吧。”
这是要将她支出去了?秦姝意心中更加疑惑。
但叶老大夫说完后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一边的裴景琛也是敛下双眸神色,没有解释。良久才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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