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顿了顿,他缓缓睁开眼,看向愣神的青年,“你骗得过旁人,却骗不过医者。”
手掌的温度渐渐升高,裴景琛一口喝掉了碗中苦涩的药,哑声道:“叶伯,我会注意。”
青年的声音在本就安静的药房中显得更加低沉,“您放心,我会控制好,她还需......”
说着自己止住了话头,低声道:“我还要给您养老送终,不会求死的。”
叶老大夫长叹一声,双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痛惜,他从十年前就开始调养裴景琛的身体,便是鬼门关上走得那几遭,也都是他陪在少年身边。 那几年草原大旱,北狄人为了抢粮杀红了眼,恒国公披甲上阵,打起仗来日夜不休。
唯一的儿子被送到雍州内城,连日高烧不退,为国守边关的恒国公却一步也不能撤。
三次病危。
两个月零三天。
小世子差点没能再睁开眼。
他就那么守着世子,守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一把老骨头在边关熬不住,这才央将军送回京城,可以说,他是最熟悉青年想法的人。
老者不露痕迹地缓缓开口,“我今日搭秦丫头的脉,流畅有力;观其面相,平和沉静,是长命之兆。”
接触到裴景琛认真的眼神,他轻咳一声,慢悠悠地说:“你若是对那丫头有意,便要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身体,不可忧思过虑,否则届时你内里虚空,一不小心死在了她前头......”
到时后悔也来不及。
老者并没有说出来,而是适时止住了话,轻飘飘地看了那沉思的青年一眼。
青年的丹凤眼里眸光一震,低声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是我给她发丧守灵。”
倒不是贪生,更不是畏死,而是活下来的那个人要承担双倍的痛苦。
他舍不得她,却更心疼她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活着,如果让她承受那样的锥心剥肤之痛,哪怕他今朝死,明朝也不会瞑目。
都道自古逢秋悲寂寥,可他少时却在满园的瑟瑟秋意中,得见此生最难忘。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明媚洒脱,一字一句地劝慰他,全不似现在心防甚重,收敛起了一身棱角。
药房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老者重新闭上了双眼,淡声吩咐道:“关上门,走罢。”
青年眉间郁气未散,只沉声应是,拱手行礼,这才转身离开。
没人听到老者的喃喃自语:“这般情深,倒随了你,不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第25章
幽蓝的天空中还挂着零散几个星子, 少女却睡得并不安稳,纤细的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额角沁出几滴汗珠。
她站在天字号牢房的小门前, 看到倒了一地的狱卒,冥冥之中总觉得受了某种牵引, 止住心中的惊愕, 缓步向里面的牢房走去。
待看到眼前的人,她不自觉愣在原地, 不远处是双颊凹陷、狼狈不堪的父兄。
隔着牢门,他们在和一个身披墨色斗篷的人说话,看身形应该是个清瘦挺拔的男子。
心中闪过一丝痛意, 她忍不住上前,却发觉自己的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而不远处的人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她。
父亲鬓发散乱, 双目却亮着骇人的光:“吾意已决, 今日决不能走。”
一旁的兄长看着父亲,也点了点头。
黑衣人看到二人这样坚决的态度, 略一思忖后压低了声音, “尚书是担心秦姑娘吗?萧承豫暂时不会动她, 救出你们后我会带人潜进皇宫......”
话未说完, 父亲却伸手打断了他:“阁下有几成把握?”
黑衣人喉结滚动, 脊背僵直, “七成。”
素来游刃有余的父亲却摇了摇头,淡淡道:“那娘娘便要冒三成的风险, 请恕臣不能答应。”
“可倘若您死了,以秦小姐的性子, 她绝不会苟活于世。”黑衣人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本默不作声的秦渊却无奈地笑了笑:“娘娘被他软禁,我们的死讯自然也会被隐瞒,有阁下一力筹谋,反贼必被斩于马下,届时只求阁下一件事,请务必保全娘娘!”
“贤妃娘娘是遇人不淑,可从始至终都清清白白,错的是我们,与她无关。”
“阁下亦知,这是一场死局,只有我和父亲遂了那位的愿,娘娘才能求得一线生机,我们活着,那位坐立难安,更是他用来威胁娘娘的砝码。”
秦渊突然抬起头,依旧是那样清隽的眉眼,颌下却已冒出青青的胡茬。
他看着黑衣人,骄傲地说:“阁下知道吗?我妹妹是全临安城第一好的姑娘。”
素来清朗的声音里却少见地夹杂着悲戚,这位当朝风光无限的状元郎面容疲惫沧桑,此刻却目光灼灼。
“她从小就很乖巧,又聪明,就连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常常被她哄骗,可我还是觉得她好,她理应是全天下最明亮潇洒的姑娘。”
顿了顿,他又道:“而不是在冷宫里了却残生。如有来日,还望您告诉家妹,忘了这一切,好好活着。”
秦姝意泪流满面,耳边如雷轰鸣,她拼命挣扎着麻木的双腿,撕心裂肺地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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