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哦。”向前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是一片空白,像是壁炉里烧焦的木头。
  转乘,出站,两个人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赶到了医院。
  上天有的时候就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把这个世界完美地展现在你眼前,然后再一点点地撕碎它。
  鲁迅先生说,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
  实则不然,把美好的东西破坏掉,然后要么永远生活在地狱里,或者再重建一个天堂,这不是悲剧,而是生活本身。
  这个道理,向前活了二十几年,才终于明白。
  穿白大褂的天使平静地告诉他们,向红女士还在被抢救,而钟建国先生,已经在20分钟前走了。
  他用词含蓄,但只要是一个中国人都霎时明白,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钟远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向前赶紧从后面托住他,依然说不出一个字。
  面前的医生大概见过太多悲欢离合,连脸上的同情慈悲都是如此公式化。
  之后的一切,对向前来说都太过于模糊,又偏偏刻骨铭心到不能忘却。
  钟建国与向红急着回家吃晚饭,在避让一辆长途客车的时候撞到了高速公路的围栏上,在那电石火花的几秒内,钟建国猛打方向盘,选择保护他的妻子。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见到他的儿子。
  向前抱住钟远,脑子里盘旋着方才医生透露的向红的病情,六根肋骨断裂、戳穿肺叶、昏迷无意识、重症监护室,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祥。
  钟远双手抱住向前,像是抓住海上的最后一根浮木,他抱的太紧,向前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向先生,”一个护士过来通知他,“病人恢复意识了,你要不要见见她。”
  钟远松开向前,“我就不去了,你……”他哽咽地说不出话,向前却已经懂了,“我就说爸爸还在。”
  向红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身旁的仪器上心电图断断续续。这场景简直像是电视剧。
  倘若不是因为向前此刻满脸泪水,他简直想大笑一场,笑这莫名其妙的命运。
  向红看着他,完全不能言语,可她也没有哭。
  向前很想扑过去抱住她,可最终仅存的一点理性还是让他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内,“妈……”
  向红眼圈红红的,里面仿佛有千言万语。
  向前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爸在隔壁呢,他挺好的,妈你……你别担心啊。”
  向红似乎是点了点头,但是向前敏感地觉得她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了。
  他被医生赶出去的时候,钟远正疲惫地靠着医院白色的墙壁,他今天正好穿着白色的衣服,苍白着一张脸,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游魂。
  向前走过去,钟远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向前立即感觉肩膀上湿了一片。
  “情况乐观么?”钟远勉强从呜咽里拼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向前摇摇头:“我觉得爸的事瞒不住她,她估计已经猜到了。”
  向红似乎丧失了求生的意志,她对钟远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和向前好好过下去,他就交给你照顾了。”
  钟远的回答是:“我们一辈子都是兄弟,绝对不分开,妈,你放心。”
  第二十章
  从公墓回来,向前勉强下了两碗方便面,打了两个鸡蛋。
  钟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吃点东西。”向前推推他,自己也坐下来开吃。
  钟远用筷子搅了搅面条,感觉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都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向前的手放在他肩膀上,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吃。”
  “吃不下。”钟远往沙发上一仰。
  向前低头吃面,觉得自己的手艺还真是不错,鲜虾鱼板面烧的像模像样,虽然不如妈妈。瞥了一眼,钟远还在发呆,向前叹气:“要我喂你么?”
  钟远转头看他,向前眼里除了悲哀,还多了些坚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钟远笑笑,“面都糊了。”
  两人囫囵着把一碗面吃完,又洗了碗,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事情发生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但有些问题两个人谁都没有触及。
  “向前,”钟远淡淡道,“你要回去和你父亲住么?”
  追悼会的时候,向前的爸爸来了,不管当年孰是孰非,此刻看着自己的前妻与后来的丈夫死于非命,他脸上的痛楚倒是十分真切。
  “和我一起生活么?”他问向前。
  向前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个已经很有些陌生的男人,摇了摇头。
  向前看钟远:“你觉得呢?”
  钟远耸肩:“他是你父亲,你是成年男人,自己做决定。”
  “问题就在这里,我是个成年男人,当然应该自己生活,没有必要到别人的家庭里去掺和,”向前把垃圾桶踹远一点,“何况,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钟远低头看自己的手:“我也是成年男人,不是需要你提供学费的小弟弟。”
  “哦,”向前看着墙上的某一点,“所以你要单过?”
  钟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不太熟练地点了根烟,呛了下:“你是大哥,我自然是听你的。不管我们是不是还住在一起,我答应她要照顾你,我自然就会做到。”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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