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陶衣如不敢再往下看了,一边替那哑巴把着脉,一边在心里暗骂那人真不是东西。
  “尺肤热甚,脉象盛躁,”陶衣如冷声道,“看也看得出来,这是受了寒,病温之故。”
  谢时观人坐在榻尾,手探进褥子里,揉沈却的脚踝,闻言一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开药便是,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这人生的太好,一张得天独厚的好皮相,目光只要沾上去,便叫人挪不开眼了,陶衣如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般人物。
  倘若不是知道他就是思来的阿爷,陶衣如恐怕也会被他这生相所惑。
  只可惜这人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陶衣如旁观者清,只觉得这哑巴实在太傻,竟被这样的人骗,可同时陶衣如又很能理解他,沈却生了一颗赤忱之心,旁人就是施舍给他几分温情,他也能搁在心上好久。
  这样傻的人,日日守在这般看起来就狡猾的人身边,一点施舍都捡起来当成爱,怎么能不被他骗?
  她从前听人说,那些权宦高官家中妻妾成群还不够,府中无论婢女、仆从,只要是主家能看得上眼的,就算随意召幸了再抛弃,也是不会受人指摘的。
  倘或不幸有了身子,轻则一碗落胎药,重则直接沉到那井里去,一尸两命,官府也是不会管的。
  仆婢之命贱,并不比那船女暗娼好上多少。
  陶衣如心里为这哑巴叫不平,凉凉地说:“贵人明知他腿伤,不叫他休息歇养,还要这般折磨,你心里没他,何必又亲自来寻?”
  京都里,从没哪个平人女子,敢这般同他说话的。
  谢时观闻言,眉眼一弯,目光略略扫过她唇舌,一个医者失了舌头,想必也并不耽误她替人瞧病。
  “我与阿却相识十余载,你才同他搭识多久,就敢越俎代庖地替他来指摘我,你算个什么东西?”王爷笑着看她,像在宣誓主权,“他是我的。”
  “就是死了,连骸骨都该属于我,还有什么我不能要他做呢?”
  而后他又起身弯腰,欺到沈却身上,他知道这哑巴没睡,只是没脸见陶衣如,他故意问他:“阿却,你说我是在折磨你吗?”
  “是折磨吗?”
  “我分明那样疼你啊,”谢时观抬手蹭过他脸颊、耳廓,“是不是?”
  一旁的陶衣如听着,却只觉得脊背发寒,心说此人该是患了癔症,想来病得还不轻,怪不得连沈却这样好脾气的人,都会被他吓跑。
  失心疯可没得治,沈却要让他带回去,往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
  可惜她只是个小小村医,元元黎庶,无权傍身,同这榻上哑巴一样,都是蝼蚁,谁也不比谁腿粗,她救不了沈却。
  于是她没话说了,就是说了,恐怕这人也不会入耳,因此便朝他敷衍地福一福身子,而后提着医箱退出去,支使那两个死士熬药去了。
  屋门刚合上,沈却便听见谢时观道:“你再不醒,本王便让谷雨拔了她的舌头,挖了她双眼。”
  沈却忙睁开了眼,哀哀看着他。
  “非要逼你,你才肯听话,”谢时观语气里像是夹着几分无奈,“气了一夜了,这会儿也该消气了,我待你这般好,你怎么还要同我置气?不过一张脸的事罢了。”
  他完全不懂沈却为什么要伤心,好像他那些绝望难过,不过都是刻意矫作。
  沈却身上烧得难受,心里也难受,可又怕他真对陶衣如母女下手,因此这才强撑着,有气无力地比划:“不要伤她。”
  “可她看了你啊,”谢时观轻描淡写地,“还教训本王。”
  沈却很无助地:“那殿下挖卑职的眼,割卑职的舌头。”
  他只以为殿下是想解气,那么罚谁,都是一样的,反正他这舌头也是摆设,至于眼么,左右他七窍都缺了一窍,也不差这两窍。
  谢时观眼角的笑忽然冷下来。
  偏偏那哑巴还没察觉似的,他几乎一夜未眠,又病着,脑子一会儿轻一会儿沉,没法多想,只是执意比划着:“不要伤她……”
  “她是好人。”
  “她是好人,”谢时观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那本王是什么?”
  沈却看着他,目光怔怔的,却不知该怎么答,于他而言,殿下曾经大抵是他心里最好的人,是他朝思暮想的渴慕,也是他再想要,都不敢沾染的月光。
  可这些念想似乎都被昨夜在他外衣下翻到的那张脸,给践踏得面目全非了。
  “是坏人吗?”他低低地问。
  沈却仍然没有答。
  他知道殿下好像生气了,可他抬不动手,那铭心镂骨般的记忆永远停在那里,叫他无时无刻不彻心彻骨。
  他要怎么才能昧着心,答他的话呢?
  他做不到。
  有那么一刻,他宁可自己那日溺死在了那江河之中,也不要知道这残酷的真相,不要知道他那样爱的人……
  其实也是他最恨的人。
  第六十三章
  半个时辰后, 谷雨端着才那碗煎好的药,敲响了偏屋的门。
  里头自然是无人应, 他故意弄出这点动静来, 只是怕一会儿进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这处民宅不过一进大小,偏屋规格更小,一踏进屋内, 偏个身便能看见床榻。

第六十三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哑巴侍卫带球跑最新章节章节

正文卷

哑巴侍卫带球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