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只见这鹅脂用了白瓷的小罐,上头浮雕一紫衣美人,凝脂皓腕,微微垂头,端的是个风流妩媚,就是她一个妇人瞧了都欢喜嘞!
  阿庆嫂连忙打开,挖出一小块,涂了涂,滋润润又带着一抹淡淡的香气。
  她乐呵得更欢喜了。
  ……
  肩膀担一根扁担,前后两个箩筐,前头搁今儿卖剩的鱼虾蚬子,后头扔了杀鱼的家什和矮凳,踩着雪,扁担一上一下,朝城东的大柳枝巷走去。
  这样担着扁担走一程,饶是风大飘雪,阿庆嫂里衣都有些沁湿了,帽檐里也都有汗珠。
  不过,她可不敢摘下,回头冷风一吹,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
  大柳枝巷。
  “哎,周伯,今儿周婶怎么样了?”
  阿庆嫂瞧见一个老大爷,还未凑近,嗓门又大又热情的招呼了过去。
  “今儿剩了几条鱼,回头我杀好了,我让牛娃给你送一条啊,咱们大江里的鱼儿就是鲜,又鲜又补,最适合婶子吃了。”
  “多,多谢。”回答阿庆嫂的声音又僵又硬,就像是舌头被冻住了一般,怎么捋都捋不直。
  不单单是声音僵,就是他的动作也有些僵。
  此时他裹着黑色的大袄子,手上带着手套,头上一顶厚厚的灰兔皮毡帽,就连面上都裹着围脖,整个脸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昏花的老眼。
  阿庆嫂摆手:“客气了,我们刚来荆州城时,你和周婶也帮了我们许多啊。”
  “现在不过是搭把手的事儿。”
  她探头又朝里头看了看,问道,“水是不是用得差不多了?回头庆喜回来了,我让他给你担两桶。”
  “你可别自己去提水啊,前些日子都摔着了。”
  阿庆嫂嗓门大又絮叨,裹得严实的老人微微颔首,又含糊的说了一声多谢。
  “好了,先不说了,家里牛娃还等着呢。”
  阿庆嫂摆摆手,回了自己赁下的屋舍,紧着就将东西搁下,抬脚往屋里去,热帕子擦脸擦汗。
  院子里有动静声,那是张庆喜归家。
  阿庆嫂:“回来啦?”
  “你歇一歇,一会儿帮隔壁周伯家担两桶水,再送些柴火过去。”
  “唉,老人家也是可怜,前些天摔了,这两天话都说不清了,我刚才瞧了,身子还是僵得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磕到脑袋了,周婶还在床上瘫着.....”
  “这年纪大了,家里没个孩子照顾,出了事儿,也是累人,唉。”
  张庆喜:“成,我去瞧瞧,索性忙完再歇。”
  说完,他拿了水桶和扁担出门。
  青年人手脚灵活,约莫两刻钟时间,事情就忙活完了。
  ……
  周家。
  周达瞧着隔壁的张庆喜带着扁担和木桶走了,有些僵的拖着身子过去,将门阖上,又去灶房端了煮好的米粥,回了屋里。
  “香,香兰,吃饭了。”
  周达将碗搁在床榻旁的桌上,自己探手去搀扶床上躺着的老伴儿。
  不想,床榻上的人侧了侧身,背过身不肯被搀扶。
  周达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
  “唉。”
  好半晌,周达长叹一声,问道。
  “香兰,你发现了啊。”
  床榻上,老太太江香兰眼泪流得更急了。
  “老头子,你走吧。”
  她侧了个身,老泪纵横的眼睛瞧着老伴儿周达,颤了颤嘴,哽咽的说了这话。
  “你死了啊,你死了啊。”
  周达不说话,只僵僵的坐在床榻边的一张方凳上。
  江香兰伸手一拉,将周达裹得严实的手套抓掉,露出手背上暗紫色的尸斑,还有那一瞧就不是活人的皮肤颜色。
  江香兰眼泪流得更凶了,只喃喃道。
  “你走吧,走吧......”
  周达将手套拿了回来,重新将自己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有些灰白晶透的老人眼。
  他似乎是长叹了一声,好半晌才僵硬的问道。
  “我走了,你怎么办......香兰,我,我不放心啊。”
  听到这话,江香兰眼泪一下又下来了。
  ......
  第108章
  冬日柔和的光透过窗棂照进屋舍,照过圆桌上的大肚茶壶,一路蜿蜒的照到床榻边,却照不进江香兰的心里。
  一时间,屋里只有江香兰流泪的声音。
  不过,她也不敢哭得太大声,要是将街坊邻居引来了,老伴儿,老伴儿怎么办?
  如今,他可见不得人!
  一方帕子在带着手套的手中递了过去。
  周达:“别哭了,仔细身子,擦擦脸吧。”
  江香兰捂着嘴,老花的眼睛哭得更浑浊了。
  周达叹了一声,“定然也是上天怜悯,我这一摔,虽然人摔没了,但我还能留下来照顾照顾你啊。”
  “你别怕,我和以前还是一样的。”
  周达有些僵硬的将江香兰搀扶起来,让她靠在后头的棉被上,又拿了厚袄给她搭上,这才重新端过桌上的粥。
  “吃,吃吧,回头该凉了。”
  江香兰满心的悲怆,一碗粥吃得囫囵,吃得没滋没味。
  ......
  冬日的日头格外的短,酉时刚过,日头落到山头的另一边,天色眨眼便昏暗了下来。
  家家户户燃上了烛火,昏黄的烛光一下便充盈了整个屋舍,寒风吹在窗纸上,簌簌扑扑,偶尔有风透过缝隙,吹得桌上的烛芯微跳。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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