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二十三场戏 自渡109

　　她点头应是后，他便转过身，轻轻一挥袖。霎时间，温度上升，空气很快便变得温暖了起来。
　　似是春风拂过的那一刻，枝头的雪簇簇凋落化成了水，滋润了泥土。春天随着雪化的声音来到了这片土地，万物复苏。
　　只一刻，便乍暖还寒、春山如笑。
　　那时的他看着孟唯脸上快乐的笑容，没有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暗发下誓言。
　　“我……本是……世间一闲人……”
　　他开始轻轻吟起了一首诗，却说得十分艰难，语不成调。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从他身体四处的伤口蔓延至胸口，使他连一呼一吸都带着血腥之气。
　　本是世间一闲人，逍遥自在夜夜心。只将水竹烟云兴，说与风花雪月知。
　　可后来，想当闲人的到底还是入了这红尘泥沼，再也无法挣脱。
　　闲人终不得闲。
　　“孟、唯……”他还是有些意难平。
　　他是孟闲人，可却也是闻焰灯。
　　只是，在她心里，孟闲人很大很大，闻焰灯却很小很小，于是到最后他也只能做孟闲人。
　　到底是意难平。
　　他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最后的最后，孟唯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可却只能无力地跪在空无一物的苍茫白色之中，望着底下隐隐看到的所有事，眼神空洞呆滞。
　　【孟唯，经历过这世间种种，尔可曾有所悟？】
　　不辨性别的威严声音在这片空白之地中响起，如同惊雷一般带来一阵阵的回响。
　　孟唯直愣愣地看着底下所发生的一切，看着横尸遍野，她所珍惜之人一个一个为了这场战争而死。眨了眨眼，过了好久好久才用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慢慢说道——
　　“曾经有人告诉我说……世间所有感情，如刀口舐蜜。初尝滋味，便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
　　那时的止华还未身死，还未放弃佛子之身，未在那彼岸做一摆渡人，他还只是他，她一个人的佛。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便看向她的眼睛，静静问她——
　　“孟唯，你所求，究竟为何？”
　　原来的时候，她不懂，也不想懂，只一心想着复她生族，其他的什么也不去想、不去考虑。
　　可如今，她懂了。
　　战争的意义是什么，她所求的究竟又是什么。
　　她顿了顿，闭上了眼睛，“复族没有错，可感情蒙蔽了我的双眼，我为我一族之情将这世上无数无辜种族拉入其中，生者枉死，死者复生。”
　　“万物之规，尽毁我手。这是我的罪，我认。”
　　“但是。”
　　孟唯踉跄着站起身，一身白衣早已染成红色，她直起背脊抬起头，望向天。
　　“你，就没有错吗？！”
　　“这六界生灵，有的天生高贵，于云端俯视众生，掌握众生命运！有的却卑微如尘，只求在这囹圄世间得一存身之地，苟延残喘！”
　　她想起这一路走来所经历过的种种，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满是不服的焰，似乎今日就要用这些烧灼了她几千年的火，覆了这天！
　　自始至终，她所求不过一词！
　　——公平。
　　【……】
　　【尔待如何？】
　　那道声音在沉默了许久以后，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轮回众生皆如你脚下泥尘，顺者生逆者亡。”她嗤笑了一下，“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有的种族生来是什么，死后轮回仍旧是什么，永世不得翻身！凭什么有的种族寿命悠长，可以凭借天生强大法力压着其他不屈的灵魂！我就问你，凭什么？！”
　　“就凭你的喜爱吗？！？！”
　　【……】
　　“你不会真的以为，死后无法投胎便是惩戒吧。”她逐渐冷静下来，神情开始变得淡漠，“他们早已有各种方法逃过死劫，重新复生。你不过是一叶障目，不见苍生。”
　　“你，早已不配做这主宰世间万物的天！”
　　她猛地指向那天，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信念，“所以我今日，将代世间万族诛这无常天道，重定六界秩序。使六界苍生所有生灵寿命均等、无贵贱之分！再无什么天生天养的天道宠族，所有生灵皆可掌握自己的命运，生而不同、生而平等。”
　　【……那尔等魔族呢？】
　　以前，魔也是与神一样属于天生天养、天道宠族，自生来便拥有极为强大的灵力。
　　她也属于魔族，她能舍得？
　　“这世上不会再有魔族了。”她指天的右手缓缓张开，笑了，一股恐怖的力量在她掌心中凝聚，“今后，我们都是一样的。”
　　人人皆神，人人皆魔。
　　人人……都会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人类。
　　在经历过万千坎坷之后，她终于学会了释然，选择放过故去的亡灵，也放过自己。
　　随着她掌心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直上云霄，无数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不屈之魂重入真正公平的轮回，曾经压迫在芸芸众生上的束缚再也消失不见。
　　被压迫的兽人妖奴第一次顶着鞭子站起了身，血肉被众仙神当作药物的鲛人冲破了漫天灵网，这世上千千万万个被奴役被命运所缚的种族皆站了起来，抬头望向了天际。
　　随后，他们流下了热泪。
　　自由。
　　原来，这就是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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