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二十三场戏 文学225

　　望月峰乃是王都一带最为险峻的山峰，也是朝都与边关的最后一层屏障。
　　……却也是皇帝母妃的葬身之所。
　　每年的三月，皇帝都会抛下一切事物独自来这望月峰。望月峰险峻，罕有人至，于是这一天便也成了他沉浮于王都奢靡繁华时唯一能够求得一丝安宁的时光。
　　尤其这朝堂之上充斥了各种争斗以及勾心斗角，每个人都在所谓的“大义”之下藏着各种见不得人的私心，令还拥有着雄心壮志的皇帝厌烦不已。
　　他岂会不知苏烨乃王朝之屏障？他岂会不知苏烨若倒，大厦将倾？
　　可那又怎么办呢？这世间的账，本就不是三言两句就可以说得清的。苏烨若存，则皇室危矣，苏烨不存，则王朝危矣，该怎么选，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皇帝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生性凉薄多疑、自大狂妄，但藏的好，这些年也没什么人能看出来，只除了那个年幼便伴在他身边的陪读。
　　所以陪读死了。
　　那么苏烨难道就能例外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苏烨功高盖主，绝不可留。如今王朝威严尚在，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可以代替苏烨的人选吗？就算退一步讲把苏烨留下，也必须找到可以牵制他的方法，不然此子必成大患。”
　　想起心腹之臣对他所说的忠正之言，皇帝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风将他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他的身躯却依旧像巍峨青山一般竖立挺拔。
　　良久。
　　“也许，是时候了。”皇帝轻喃了这么一声。
　　其实他说这话时心里倒也没想些什么，只是说出来后一直紧紧绷着的内心总算是稍稍松了一些，一直压在心口的巨石也稍挪了挪。
　　不过他向来把自己的心闭得很紧，于是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垂下了被风吹的微酸的眼眸，转过了身。
　　皇帝曾无数次地想，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就那么一次就好了，就那么一次——
　　他绝不会转身。
　　就因为这次转身，他看见了宋清漪的脸，然后就在他忍不住失神怔愣的那一刻，宋清漪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他的身后，也就是峰顶。
　　他似乎感觉到她那轻若云霞的青衣擦过他的手，似乎感觉到了那种令人惊慌到不可思议的怦然心动。
　　明明那抹衣袖如云彩般轻柔，擦到他手上时却仿佛重若千钧，重得他手开始火辣辣的痛。
　　就因为这次普普通通的转身，他便坠入了无边地狱之中。
　　“你——”皇帝微微回神，刚一转身欲寻那青霞，便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惊慌失措的一幕。
　　那女子径直走到他刚刚站过的崖顶，扶着崖边的青松往下看了一眼，然后便轻轻地纵身一跃，青裙飞舞间犹如一只轻盈的蝴蝶。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所以他没有看清女子腰间和手上绑着的采药绳，他只是凭着常识以为那女子是想寻短见。
　　“喂！！你——”皇帝发誓，他用了他今生最不体面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却依旧来不及了。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伸手去够，却只感受到那轻如云霞的衣袖从他手心滑落，那扇轻盈的青色蝴蝶在他眼前坠落，在层层云雾和崖边的树丛中消失不见。
　　藏在暗处的暗卫跳了出来，立马重重包围护住了跪在崖边的皇帝。
　　那女子出现的地方太过奇怪，倒叫他们一个不注意给她放了过去，幸好皇帝没有啥事，不然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被拉住的皇帝双手紧紧抓在崖边锋利的石头上，剧烈跳动的心脏完全无法平复，跳得他心窝都开始微微发疼，但他依旧死死看着那深不可见的崖底，不敢相信到以为刚刚只是他的幻觉。
　　他刚刚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然后下一秒，那个女子便跳崖自杀了？
　　皇帝觉得荒唐，甚至荒唐到笑了出来。他翻身躺在地上，一只胳膊压在眼上，开始不停地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他甚至都不能肯定刚刚的一切是否只是一场幻觉——可他明明摸到了那抹青霞，明明闻到过那丝清淡的药香，一切都那么的真实。
　　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还似乎在他面前，那颗艳烈的朱砂痣还恍若眼前，明明只是惊鸿一瞥，却仿佛刻入了他的脑海里，让他现在满心满眼满脑子全都是她。
　　她有一张足以让人一见钟情的脸，她甚至可以用那张脸去做任何她想要做的事——只要她想。
　　但最为吸引皇帝的还是她的神态——那种冷淡的、清淡的、目空一切的神态，仿佛看不见皇帝这个人，世间万物都不曾被她放在眼里一般，冷清到好像不是此间中人，更像月中人。
　　或许确实如此，或许她就是月宫里的仙子。她只下凡了一分钟，便轻易地俘获了一个凡夫俗子的心。
　　狼狈躺在地上的皇帝没有去理暗卫们想要扶他起来的手，只在沉默了许久冷静下来以后，抬手看着被石头划出各种痕迹、血淋淋的手心，掀了掀唇角，道——
　　“去给朕找。”
　　他看见了，那“仙子”腰间的令牌。
　　……
　　季昭被威亚吊上来时脸色有些微的苍白。她原本是不恐高的，只是或许是那次威亚事件的后遗症，也或许那悬崖是秋慈特地选的实景，确实十分深，所以她跳下去时感受到了些微的失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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