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傅云峥捡起一沓案例翻了翻:“这是你们期末考试的内容吗?看得这么认真。”
  余鹤摇摇头:“是新认识的一个朋友,手指受了伤。”
  傅云峥久病成医,也能看懂许多医学专有名词,他看了两行,实在没什么兴趣,随口问:“什么朋友?”
  余鹤翻了个身,凑到傅云峥耳边小声说:“我答应他不把他的事告诉别人,但可以偷偷告诉你。”
  傅云峥本来也不是很在意:“那算了,答应人家的事就要做到。”
  “我是给你买琴的时候碰见他的,哎,我琴呢?”余鹤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还在车上?我去车库里拿上来。”
  余鹤一惊一乍,傅云峥差点让余鹤挤到地上去。
  傅云峥单手按住余鹤:“琴拿上来了,在你屋里。”
  余鹤踩上拖鞋,趿拉着跑到隔壁房间将琴箱拿了过来,他把小提琴拿出来给傅云峥看:“我不太懂琴,你觉得还行吗?”
  傅云峥把小提琴拿过来,手指在琴身的焦痕上拂过:“好物不坚,琉璃易碎,只可惜......”
  傅云峥没往下说。
  可惜能欣赏的人恐怕不多
  小提琴作为西洋乐器中最有代表性的乐器,充满着西洋古典乐器的华美与辉煌,西方人更偏尽善尽美、富丽堂皇的作品,对于‘缺憾美’的青睐远不及东方这样渊源悠长。
  小提琴应当是高贵的、无瑕的、优雅的。
  这些焦纹就如同美人脸上伤疤,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
  傅云峥作为西式教育下培养出来的资本精英,少年时也是无法接受半点缺憾的。
  可人生中的缺憾的存在,原也不在你是否接受。
  世界永恒运转,从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遭逢一场大难,傅云峥过于执傲的心性沉淀下来。
  他开始接受人间的圆满有限,金钱、地位都换不来真正的十全十美。
  生命中多一些遗憾未必是坏事。
  傅云峥一生之中遗憾良多。
  父母早逝、长姐远嫁、亲友不睦、英年蒙难、瘫痪三年......
  傅云峥的目光落在余鹤身上。
  而这半生的风霜雨雪,终是被一件圆满抚平。
  傅云峥再次抚过琴身上的焦痕:“我很喜欢。”
  这句喜欢表面像在说小提琴,细听又像在说别的什么。
  余鹤没做多想,只是说:“我们出门游历时,可以带着它。”
  出门游历,是余鹤师门中的规矩。
  早年间沈门针灸兴旺时,门派建在高山之上,祖师爷广收门徒,希望能将治病救人之法广传于世,普救众生。
  祖师爷有训:凡是沈门弟子,出师后都需要游历三年行医,以‘见天地、见众生、见回春、见消亡’的四见之法磨炼心性。
  此三年间,凡见需救助者,必先救之,勿论得失。
  这世间,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有看不起病的人,沈门中的弟子,便是要用这三年时间,以针灸之法无偿救助这些病人,以报师恩。
  在余鹤第三次拿到思邈杯冠军后,沈涵告诉余鹤:“你可以出师了。”
  余鹤很是诧异:“可是我才刚入门一年。”
  沈涵将针盒递给余鹤:“你不是考下医师资格证了吗?”
  余鹤点点头。
  “那就够了。”沈涵看向余鹤,语重心长:“当年,很多弟子下山游历后都不会再回来。余鹤,你是个有灵气的孩子,希望这三年人间,不要将你的灵气耗尽。”
  后来回想,沈涵当下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只是当时的余鹤未能听懂沈涵言语中的深意。
  他光顾着期待这场游历了。
  因为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傅云峥答应会陪他一起去!
  沈涵看着满心想着玩的余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过来人的话很有道理,但没过来的人总是听不进去,这天地人间的道理,总要自己蹚过一遍才清醒。
  毕竟所有人下山时,都以为这只是场奔赴山海的旅行。
  第110章
  午后的蝉声微燥, 稀音琴行没有客人。
  容金告诉余鹤:“我们琴行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石桌上放着一盏麻油灯,盘着灯草十四茎作为灯芯, 火苗摇曳中,余鹤涂满麻油乌金针放在灯上烤。
  “火针有温经通络、祛风散寒的作用,”余鹤对容金说:“你受伤后双手还受过寒, 先用火针祛一祛经脉里的寒气。”
  容金瞳孔中映着微弱的火焰:“断骨重接后,骨头又疼又痒,只有浸在冰水里才好一些。”
  余鹤皱起眉:“这是饮鸩止渴,冰水把神经都冻麻了, 自然不会再疼。”
  粉嫩的荷花开了三两枝,蜻蜓在荷塘上流连。
  容金的目光落在将开未开的花苞上,伸出手,等待一个独属于夏日的奇迹。
  乌金针在灯上烧至通红,余鹤在容金食指上按了两下,交待了句:“别躲。”
  容金有点害怕, 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点微烫的刺痛过后,容金抖着睫毛等了很久, 直到余鹤说好了,他才睁开眼。
  余鹤早就换了一根针烤, 容金发现那根灼过的针早就扎在了自己手上。
  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容金动了动手指:“不是很疼。”

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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