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
  三个小时前。
  余鹤终于走进了掩在松林间的金顶寺庙,可当他迈入院门时,却几乎被绝望淹没。
  寂静的林苑、朽烂的院墙、破败的庙宇、半人高的蒿草......一切的一切都在向余鹤表明,这里并没有人。
  也许是山林太深,香火不济,这是座已废弃许久的佛寺。
  余鹤迈进正殿的刹那,酝酿已久的暴雨落了下来。
  他将几个蒲团拼在一起,把傅云峥放了上去,而后屈膝坐在佛前,望着头顶高大的佛像,满心茫然。
  怎么办?
  没有人,向外界求援的路径就走不通,傅云峥的伤口还没有处理,玻璃片卡在伤口中,虽然能避免短时间大量失血,但同时也在一点一滴消耗着傅云峥的生命。
  就算不了解医疗知识的人也都在电视剧里见过,中箭后,最通常的处置方式是折断箭杆,暂时将箭头留在伤口处,等到了有医疗条件的地方才会剜出箭头。
  傅云峥此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冒然取出伤口中的玻璃片,原本堵在断裂血管两段的异物消失,会瞬间涌出大量的血液,可如果不取出玻璃片,长时间渗血也会将失血量堆积到至死的程度。
  当下,一个两难的抉择摆在余鹤面前。
  是尽快取出玻璃片,还是继续等待救援。
  山雨倾盆而下,余鹤心里清楚,没有人能冒着这样大的雨找到他们。
  如果不取出傅云峥伤口中的玻璃片,也许等不到雨停,傅云峥就会因失血过多而陷入休克,最终失去血压,停止心跳。
  可取出玻璃片同样冒险,余鹤虽然看不见伤口内的玻璃具体有多长,但通过外面露出的部分对伤口深度有一个大概预估。
  伤口的深度估计5-7公分左右。
  从这个深度伤口中取出玻璃片,又缺少专业器械止血,伤口暴露后,可能只要几分钟,傅云峥就会大量失血而亡。
  余鹤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其实两者没有太大差别,死亡率都很高。
  是看着傅云峥慢慢失血而死,还是去拼那万中无一的概率?
  可若是赌输了,余鹤的选择就是在加速傅云峥的死亡。
  换言之,傅云峥相当于死在余鹤的手上。
  余鹤满心恍然,他该如何去担负杀死爱人的风险?
  寂静陈旧的佛堂中,余鹤仰望佛像。
  十几米高的佛像无悲无喜,沉默地俯视众生。
  这是注定无比艰难的决定,但余鹤必须做出选择,他甚至没太多时间可以犹豫。
  外面风雨交加,谁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没有时间了。
  余鹤闭上眼。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浅薄,如草蛇灰线,该强求的时候还是要强求。
  选择也许会犯错,那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傅云峥死,所以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余鹤也要抓住那黄泉与碧落间的一线生机。
  扶起倒在供桌上的香炉,余鹤从桌案下取出三炷香,用火柴点燃。
  余鹤将香插进香炉:“今日借贵宝地做场小手术,取您身边童子一件披风遮寒,只望勿要怪罪。”
  他单手一撑,翻上供桌,解下佛像边泥塑小童字身上的金色披风。
  因年久失修,佛像上刷得金漆已有脱落,斑斑驳驳。
  余鹤轻轻一叹:“看来佛祖也有自顾不暇的时候......我就不求您什么了,没得给您添麻烦,头一回见面就将大殿弄得鲜血淋淋,怪不好意思的。”
  生死有命,如果求神问佛就能转死为生,医院早关门大吉了。
  他要赌一把,赌傅云峥的命,也赌他自己的命。
  余鹤不信他和傅云峥的缘分就到此为止。
  将披风搭在臂弯,余鹤灵巧地从供桌上跳下来,年头久远的供桌桌腿有些松,桌案随着下跳动作摇了摇。
  他反手稳住晃动的香炉。
  香炉中,刚插进去的三炷香一晃,香灰落了下来,青烟之上,左、中、右三炷香红星般发出微光,香头平齐,直线似的保持平行。
  余鹤并未注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傅云峥身上。
  他在后殿小厨房烧了热水,顺便烘烤两人的衣服,简单准备过后,余鹤解开了傅云峥身上的绷带。
  绷带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伤口中,沾着血的玻璃片直直竖在那,格外显眼。
  余鹤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那枚玻璃。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余鹤心里的迷茫和恍然通通消散。
  他从未如此平静。
  “傅老板,”余鹤望着昏迷中的傅云峥:“别怕,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第150章
  余鹤指尖夹着的玻璃片, 赫然是傅云峥伤口中那一枚。
  凝固的血迹在玻璃上铺陈出黑红的纹,像贴在玻璃上的奇异窗花。
  傅云峥瞠目结舌,反手在后背的绷带上摸了又摸, 才震惊道:“你......你把我伤口里的玻璃取出来了?”
  余鹤夹着玻璃,转过手,给傅云峥看之前扎在肉里的那部分。
  那枚玻璃上宽下窄, 最下方居然不是尖锐的尖角,而是钝角。
  这是个五边形的玻璃碎块!
  余鹤把那枚玻璃递到傅云峥面前:“我们的好运没有用尽,它扎的位置很浅,只三公分。”
  防弹玻璃受到撞击, 通常呈蛛网状碎裂,玻璃碴往往是等腰锐角的三角形。

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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