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春之葬49


  不挤眉弄眼的时候,他跟安雄一般英俊。安雄是英挺,安邦的静态却是有股诗意的。
  顽童与诗,那就是安邦,很奇怪的组合。
  世华怔怔地凝视了他一阵。安邦缓缓俯首往她颊上很轻很柔地亲了一下,仿佛是天使的翅膀软软暖暖地掠过。
  “生日快乐!”安邦凝重而诚挚地再说了一次才离去。
  世华把花儿拈在食指与拇指间,搓着花梗儿,像踏着云雾般走进屋子里。
  法松正坐在大厅沙发上看报纸。
  “世华,生日快乐!”
  他向她左右颊亲了亲。比起安邦,法松倒像有点在行官式礼仪。
  世华抬眼一看,满厅子都是花,有十来二十束,还有个美丽的粉红玫瑰花篮。
  “啊,谢谢你,法松,那么多的花!”
  法松有点尴尬地说:
  “只有那篮玫瑰花是我送的,其他的不是我送的。想不到你有那么多男朋友。”
  世华在心里数数,知道她生辰和香港地址的男朋友实在没有那么多,她也急于看看哪一束是哪一个送来的。
  法松是老实人,一向家教好,她知道他不会偷看送花人的名字,再坐上半天他也不会。
  但她忍不住不看。
  第一束,是程安雄,第二束,是程安雄,第三束,是程安雄,全部都是他越洋订回来的。
  她心里暗想,会不会是安邦做的手脚?想想,似是而非,安雄是喜欢间中令她惊喜一下的。
  问安邦,一定问不出结果来,他又会耍弄她一番,不如挂个长途电话给安雄。看看时间,美国东岸应是晚上时分,安雄也许在宿舍。
  她不能再等了,对法松说:
  “对不起,我去爸爸书房挂个电话。”
  法松见她笑得像棉花糖般甜,心里没醋意是假的,但那是世华的生日,他只好捺住性子。他还未有机会提及手中拿着那份报纸呢。
  世华去了不久便失望地出来,显然找不到她想找的人。
  “同学们送给我的。”世华不想法松觉得没趣,只好婉转一点,“都没有你那篮花特别。”
  “可惜不够多。”法松虽然老实,却不是笨人,“那十多二十束花,包装都像是同一花店送来的,都是同一个人吧?”
  世华不做声。
  “还有一份生日礼物呢。”法松把报纸的娱乐版递给她看。
  世华看完,心里是一阵甜,喉头是一阵酸。
  “就是他吗?”法松指着报上李颀的照片说。
  世华摇摇头。
  法松看着报纸说:
  “李颀说他在美国念书的女朋友回来了,明天,即是今天了,他昨天接受访问的是不是?明天是她的生日,可惜要开工,不能跟她在一起。”
  世华的眼眶红了。
  “情深款款,是不是?冒着失去女影迷的险也要当众宣布已经有了女朋友。”法松半叹半笑,“我也很感动。”
  世华咬着下唇。
  “寄到纽约我家那一叠信也是他写的吧?”法松站起身来,“当然,你可以说,不关我事。”
  “不,法松,你是个跟我很亲近的人,但是,那些是私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为什么要瞒你?”
  “世华,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的。”
  “我已经把我们的关系说得很清楚,其他的,我明白不明白都不要紧了。”法松黯然神伤。
  “法松,每一次,我都是无意伤你的心,怎么每一次都这样?”
  “你愈不想伤人家的心,便愈把人家伤到入骨入肉。你痛快点说还好。”
  “法松,我没有说谎。”
  “世华,你不是个说谎的女人,你只是个不肯说真相的女人。一样伤害力大一点,我也不知道。”法松自嘲地说,“在法律观点来看,不肯说真相的误导效果是否更大?我得回去看看课本。”
  “法松,那些花不是李颀送的。”
  “我不是说那些误导,也许是,我自己误导自己吧。”法松有点谦虚。
  “不要逼我说我不爱你,法松,我不懂得怎么说。”
  “这儿不是法庭,那也不是是非题。世华,你今天满十八岁了,你自己作主张,不要再拿我做你和你妈妈中间的挡箭牌。送花的是谁,不要告诉我,我也不要知道。”
  “法松,不要误会我在利用你。”
  “傻孩子,一直在作对自己不利的证词。”法松拥抱了她一下,“我已经尽了最大的能耐去忍住脾气。不要再说下去了,大家留个余地。请告诉伯母,今夜我不能来跟你们一起吃生日晚饭了。”
  天上砰的一声打了个雷,雨骤然倾盆而下,法松冒着雨跑出去了。
  盛太太在二楼睡房刚起来,雷雨声令她想起去关窗,恰巧看见法松淋得浑身湿透地跑去开车,急忙下大厅一看,只见世华呆在一大堆花中间。
  “怎么不叫人给法松打把伞?”
  “他跑得那么快,怎来得及叫人打伞?”
  盛太太看看女儿面色不对。
  “怎么哭丧着脸过生日?又跟法松拌嘴了?”
  世华还未开口,盛太太已经瞥见了摔在沙发上那份日报,拿起来看了,淡淡地说:
  “又是李颀,才拍了一部电影便很出息了么?”
  “妈妈你是知道他红了的,你只是不告诉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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