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相信那个从来风光霁月的人,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阴谋家等着自己心愿实现的那一刻,被算计的众人没有反应,局外人深知即将沸腾的平静水面容不得任何颠簸,于是也保持着沉默。
  知道得越多,就越难从这种黏腻的低气压中抽身,除了羂索外,几乎窥探完那个人人生全貌的还有两个。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波本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在旁边的苏格兰才能听见,“我明明已经找到他了。”
  可笑的是,他甚至不能敞开心扉说更重要的话,而是用「觊觎」遗产这样的措辞掩盖所有动机。
  苏格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一直都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当初他活着,是夜幕的夜莺在展翅,是海平面铺洒开曦明的灿烂,是树叶变绿、花朵绽放、烟花绽放,人在大笑。他的掌心暖和,绿色眼睛中不散的迷雾也是柔和的。
  那就是生命。
  波本想告诉死者,一切都可以不那样发生,他不会再那样决绝,他会仔细思考忖度,他不会再被那些迷障蒙住双眼。
  苏格兰想告诉死者,其实都来得及,就算通向终点的班车中途故障,车上的人争吵嘶吼,互相指责,但他们的目的地永远都是一致的。
  他们希望得到回应。
  这个人给不了回应,缘由是他们不愿意承认的——早乙女天礼早就死了。
  羂索描绘的不是选择,他不了解这些人。当初决定背负着什么继续往下走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决定好了,他们没有否定遗憾的念头,那些发生过的事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
  死亡是无法挽回的,属于人类句号的概念。
  而在这场快要摧毁每个人理智的对话外,一个一直与之无关的人呆愣住了。
  「生日快乐。」
  在那句话之后,渺小又浩瀚的记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脑海中爆炸开。
  在这一刻,濑尾澈也想起了一切。
  第118章
  濑尾澈也一点也没有觉得凌乱,相反,那些对他而言太久远的事情居然能清晰出现在脑海中,比任何由计算机排列组合的档案都要井然有序。
  贫民窟看来的眼神,牵着他离开爆炸的手,教导他迈入黑色世界的身影。
  樱花树下的酒罐,插科打诨的枯燥日子,决绝的眼神。
  令人想要呕吐的腐朽气味,漆黑无光的夜空。
  他都想起来了。
  同时,有声音在无数次重复:回头吧。
  一路向前从不回头的你,请回头看看。
  你是否能看见依旧停留在原地的友人,你是否能看见一向没办法拒绝的冷酷面容。
  所有的呼喊都得不到回应,能给出回应的不是他们正面对的那个「早乙女天礼」,那只是异能的具现化,亲手决定自己那无望陌路的灵魂以陌生的姿态注视着一切。
  琴酒当然是知道的,要看清一个朝夕相处的人根本用不着那么复杂的判断,更何况这个「早乙女天礼」从来没有隐瞒过什么。
  异能是不会隐瞒的,人类才会。
  濑尾澈也才会。
  属于早乙女的日子早就成为过往,可除了他以外,谁都没有向前走,那些人都被困在了那个漆黑无光的雨夜,被定格在了血液流失,生命消逝,属于人类的温度隐退的时候。
  濑尾澈也没办法站出来,用他们熟知的语调来开启重逢。
  他不能说我都听到了,说我明白的,说我没有怪过谁,没有人做错了,我们只是在不断向前奔流的长河中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说的人绝望对方无法听见未闻之音,听见的人没办法承认自己的身份。
  所以濑尾澈也只能听着那些面向死者的低喃,那些话全部挤进他的脑子里,不断搅拌着,和被封存的感情一起拉扯。
  这时濑尾澈也才真正理解了「死亡推理」的警告。
  「你比『我们』想的还要懦弱。」
  「你接受合乎逻辑的事情逐渐发生,并且丝毫不为之感到后悔。你觉得他的死亡是完美的,而你只是……不想承担死亡的沉重罢了。」
  「完美的故事是有必要的吗?」
  「忘记所有事情让你无比畅快,像是在第一次呼吸,就算是遍地活死人的腐臭气息也能令你心生愉悦。可是澈也,故事是有尽头的。」
  「别遗憾早乙女天礼的死,别美化你未选择的路。这是你做出的第一个决定,不管是否是正确的,你都只能走下去。」
  「如果不这样想,『我们』都会彻底疯掉的。」
  我们指的从来不止早乙女天礼、不止松本清张。「死亡推理」指的是所有没能和过去道别的人。
  澈也忍不住去看琴酒。
  那个从来没有好脸色的男人直到现在都是一副冷酷的表情,对羂索开枪的时候没有犹豫,拒绝早乙女天礼的复活时没有犹豫。
  他好像天生缺失「犹豫」这种本领,决定一旦在脑海中成型,就只需要寻找能实现目的的方式。
  不管那个方式对他而言是否意味着失去,他是真的不在乎。
  所以琴酒才能在贫民窟捡走那个孩子,一开始是为了报复剃刀党,接着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再后来……再后来他判断这个孩子是可以「使用」的。

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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