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落霞22


  她浑浊的眼珠又上下打量了林礼一番。这里头的委曲到底不是她该问的,她只是与这姑娘有缘的解惑之人罢了。再问下去,恐怕会招来姑娘的不解和防备。
  萍水相逢,她能做的只有适当提点。
  “姑娘,碎月簪贵重。”良久,她开口了,“你若出行在外,切莫轻易示人。”
  林礼原本说罢有些后悔。她从见到碎月簪真身那刻起,心下不安便超过了惊疑。她不知老妪底细,却将“簪子是父母遗物”和盘托出。只怪当时心绪太过不宁,未能冷静前后考虑。
  只是现在老妪不再过问。她之前将银子化开后能如实相告,而且为了避人耳目把人叫到里间,都让林礼稍稍放下心来。
  奶奶不是坏人。出手相助,在江湖之中,是要算作恩情的。
  “化开银层费了很大功夫。”奶奶恢复了缓慢苍老的语气,“寻常的封银多用银子包裹一些形状简单之物。只是老身化着化着发觉簪尾复杂,原是雕着朵花。”
  “这刻簪的是个高人,封簪子的也是。”她说。
  “化簪子的更是。”林礼勾起一点笑,看着奶奶。
  奶奶面上的皱纹被嘴角往上推,推出令人不忍怀疑的弧度,或许可以叫做真诚。
  “谬赞了。老身还未谢过姑娘恩情。”她一笑,声音像棉花被风吹动,软绵又喑哑,“铺子是祖传的。犬子无用,先前遭难,多亏姑娘出手相助。”
  林礼抱拳:“路见不平之事,不过举手之劳。”
  “落霞关算是遇到恩人了。去年秋天里,走了那么些老人。”奶奶微微点头,舒了一口气,“我的那些故交,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是啊,老师傅都被逼走了。怎么奶奶还留在这里呢?林礼想到些什么,却未询问。
  奶奶的眼神朦胧起来:“老张和老赵走的时候,说要带上我。我不走,我不能走。死也只能死在这里。”
  “因为我就是落霞关的人。”
  林礼和汪吟吟霎时哽住了。
  故土对人,竟是如此吗?她们下山不足一月,尚未有思乡之情。只是如此直面“托体同山阿”的决然,林礼不禁思量,她若死去,一定要孤鸿山的低垂的白云和翻滚的松浪托住她的魂灵。除此以外,她还有故乡吗?
  不,她确实不是生于孤鸿山的。可那片生她的故土,又在何处?她父母若还活着,还栖居其上吗?若是死了,灵魂应也皈依了吧?
  下山的时日里,她第一次真正叩问自己这些问题。
  来处、皈依、父母、身世。碎月簪的还原让她重新审视自己不懂的东西,或说她怯于未知和神秘而不愿探寻的东西。
  又恰恰是林折云想让她弄懂的。
  奶奶又何止为她化了簪,她要感谢这位奶奶了。有个想法在她心里萌发。
  晚些时候,林礼头上已经戴上了汪吟吟为她买的桃花簪。汪吟吟也是杏眼,和林礼远远瞧去真有几分双生子的相似。
  回了客栈,林礼知道汪吟吟是糊弄不过去的,于是掐头去尾把故事给她讲了个大概。
  “怪不得你先前这么执着要来看你的簪子。”汪吟吟到没怪林礼瞒了她,“阿礼,那碎月簪如此贵重,你的亲生爹娘得是什么身份啊?”
  林礼摇摇头:“不过想来应该不简单。”
  “哎,你要是个什么富贵人家流落在外的小姐,我们是不是有花不完的银子了啊?”汪吟吟神色一转,眼里闪动。
  林礼翻了个白眼道:“美的你。”随即她起身,和汪吟吟说自己有点事,要出门。
  “刚回来你就出去啊,有什么事啊?”汪吟吟追问的声音在后头赶着林礼。
  有什么事?去驿站,找那个镇抚。
  千帆为她通报时心里甚感惊奇,前两日还约在茶楼呢,今日怎么找上门来了?
  落霞宝业年年税收清河第一,驿站修的比那些荒野驿站不知好多少。尹信便在空置的厢房里见了林礼。
  林礼忙着提议将落霞关老师傅召集回来。
  “林姑娘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尹信答道,“想不到姑娘江湖中人,也懂政事处理。”
  “大人说笑了,我只不过今日见了何家铺子的奶奶,有感而发,觉得此事无比重要。”林礼语气听着稳重,但闻言心里已然打鼓了。
  怎么这么冲动啊?你不用来见他的,人家一个镇抚当然想得周到,哪里用得着你来多嘴?出糗了。林礼心里把自个儿里外骂了一通。
  “林姑娘在想什么?”尹信读心似的,“你能为落霞关的匠人们着想是好事。”
  “我如今在考虑,虽然此次劫难县衙要负全责,但此处的问题远不止县衙。”尹信接着说,“落霞关算是乌苏和湘吉的关联命脉之一,他朝若再遭匪,没有军队,难有还手之力。”
  林礼听得认真。
  “虽然此次那些山匪,暂且叫做山匪。”他顿一顿,“没有将目标放在来往落霞关的商旅身上,此处关税如常。但不代表来日此处没有危险。落霞关地形又特殊,是个依山形成的天然关口,并不是平原设卡。”
  “所以对兵家也很重要。”林礼不自觉接道。
  “对,”尹信声音有几分欣喜,“它需要一支直接隶属于东南驻军、不受县衙牵制的护卫军。有了它,来往商贾也会更加放心,还能将召回流散的师傅们。”

第12章 落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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