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先3


  “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府中藏书千百,怎么不曾听你娘说你还看书?”自己的儿子,虽十数年没见,但是个什么性子妻子信中可都诉说详细。
  遛鸟逗狗必有他,看书?看的还是兵书?
  沈先也哀叹,他的亲娘真是什么都同他爹说。
  不过,埋在心里多年的疑问也恰在此时冒出。沈先踌躇了一下,小心开口:“爹,儿子有个问题。”
  忠勇侯翻着书页:“说。”
  “《六韬》中曰:兵胜之术,密察敌人之机而速乘其利,复疾击其不意。(注②)。《三略》言:夫用兵之要,在崇礼而重禄。礼崇则智士至,禄重则义士轻死。(注③)。可是,《孙子兵法》又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注④)”
  沈先略一顿,遂又直言不讳:“使用细作,难道不怕他们反水,亦或假意投诚?自古,人心才是最难测的,不是吗?”
  阖上书页,忠勇侯有些诧异,他还真像是随便看看过几本兵书。
  心中欣慰,面上却不露山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注④)”看着十六岁的儿子,仿佛看到了曾经年少的自己,“你可知其意?”
  “乡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若能将这五种细作一同使用,神妙莫测克敌制胜,但能同时使用这五种者,定也是心有谋略大智大勇者。”
  眼眸清澈,带着少年郎独有的崇拜。
  “可你仍有怀疑。”一针见血地指出,不待沈先解释,忠勇侯继续说道,“你说,自古人心最难测。可也应晓得,是人终归会有软肋。”
  “擅使计用谋者,便是通透人心,知晓人性的弱点。手段高明,或者卑鄙肮脏,有时也不能一概而全。”注意到沈先眉宇间的纠结,他淡淡一笑,“战场上也是一样的。”
  兵者,诡道也。(注⑤)
  光明磊落,只存在位高权重者谈笑风生的面上。
  “先儿,”有多久没有唤自己的儿子,忠勇侯感慨,“要知道,或许你所见的可能并不是真相,繁华的表象之下又有多少不为人道。亦或许,你所见即是你所见。人心难测,可有时最简单的,也是人心。”
  比如那个明知沈先犯错仍维护的护卫,比如沈家军。
  青铜峡里韦州路,十去从军九不回。白骨似沙沙似雪,将军休上望乡台。(注⑥)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的是他这个将,显的是忠勇侯府的名,光耀的是大易王朝。可是那些回不来的将士呢?与敌抗争的漠北百姓呢?
  可能名字都没人记得。
  他们图的又是什么呢?
  “爹?”
  沈先不知父亲为何说着说着面色愈发沉重。
  蓦地回神,忠勇侯缓了缓,将兵书递给他,“你啊别整日不着调叫你娘担心,”顺势扯开了话头,“要有闲暇还是多看看书。”
  话转得生硬,沈先好奇此时也只能当做不知,“我又不考状元。”嘟囔着胡扯一句。
  惹来忠勇侯一声嗤笑:“你要能考上状元,一定是咱沈家祖坟冒青烟。”
  ……有这么埋汰自己儿子的爹吗?沈先不满地“哼”道:“不还有武状元吗?”
  “武状元?”忠勇侯听清了,“你想考武状元?”
  继而又怀疑地打量他,“你打得过谁?”看向一旁做鹌鹑状的护卫,“打得过他吗?”他,指的是护卫。
  沈先扶额:“我是你亲生的吧?”
  “回侯爷,”鹌鹑护卫脖子一梗,“世子的拳脚功夫在盛京也是排得上名的。”
  瞧他那副护主的样,只差张开两只翅膀了。
  “哦?”忠勇侯不由起了兴致,“嗯,耍上两拳给我看看。”毕竟,这是回京以来,关于儿子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忠勇侯往后退去,给儿子让出空地。
  沈先瞧了眼多嘴的护卫,在看到捏紧的拳头和紧张的眼神后,将书丢给他。“拿好了,”扯了嘴角,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今儿个,就当你我提前拜入沈将军麾下的见面礼了。”
  板正的面孔,猛然一震。
  不等父亲追问,沈先已划开地盘,施展起了拳脚。
  ……
  入夜时分,忠勇侯端坐在书案后,思及白天沈先的话,久久不能回神。
  “夫君,夫君?”
  妻子怀蝶步入书房,本打算与他说说祭祖之事,却在唤了两声后才朝她看来。
  “夫君在想什么?”专注得连她进门都不知道。
  忠勇侯闻言有刹那的茫然,不过很快搁下书卷,将妻子搀扶落座。
  怀蝶笑了:“夫君有事还是直言的好。”
  忠勇侯不解:“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说?”
  “因为先儿也这样啊,你们俩一样都藏不住事。”怀蝶靠上书案,“说吧,是先儿的事,还是侯爷自个儿的事?”
  “……是先儿,”
  纵使不想承认,忠勇侯也不得不佩服妻子的察言观色。
  “先儿说,他想从军。”
  一口气说出,只待妻子反对,这样他便有了借口拒了——
  “好啊。”
  忠勇侯一口气梗在嗓子口,“好,好?”直愣愣地瞅着妻子,试图看出她是不是在说反话。
  “嗯,只要先儿肯上进,做什么都行。”

第3章 沈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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