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苍泠
“不,我相信将军。”
虎父无犬子。
就像占丞相能舍得权利,就像眼前之人能为了兄弟。
占戚言拍了拍他:“时候不早了,我该启程了。”
离洛望向渐亮的东方,“若是劝不住,也不要想死谏。早点回来,我们等你喝酒。”
眉尾上挑,曾醉酒酩酊时大喊不想再管这俗世的人,朝前迈出一步。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注⑧)”
第一缕晨光落在他的脚下,广袖随风,倜傥不羁。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注⑧)”
……
马车驶上平坦的青石板,喧闹的长街人来人往。
沈先出神地望着帘外的景色,已经很长一段路没有再说过话。
“占副将会想尽办法保住沈家军,我也会。可是,我们不敢保证保住以后,还会不会是原来的沈家军。”
他很坦然,也很无助:“亦或者,保住它的唯一法子,就是它不再是沈家军。”
“沈先,我不是求你。我只想亲自问清楚,沈家还在不在乎。”
离洛在距离城门很远的岔口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沈家军,只有王军。大易的所有将士,都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当今圣上。”
离洛得到了答案。
小厮在帘外唤了声:“小侯爷,侯府到了。”
苍泠扯了扯他的袖子,却被抓住了手臂。
“他离开时可是很失望?”低低地,眼眸垂落,似乎压抑着某些东西。
看了眼泛白的指节,苍泠没有作声。
抓着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些,“他一定很失望。”沈先哂笑着摇头。
抿直的唇角没好气地一撇,“那你为何不告诉他实话?”
待到那双隐藏太多的眼眸正视而来,对上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真的不在乎沈家军如何吗?”苍泠问他。
沈先摇头:“不是不在乎,是目前无可奈何。”
眉头轻蹙,思及离洛下车前的回首,苍泠想了想:“我看离参将的样子不像失望,倒像是预料之中。”
沈先那时有意回避,并未瞧见。听他一说,楞了下。
“预料之中?”
思忖再三,苍泠确认地点头。却不想只听沈先一声叹息。
“麻烦了。”
沈先看着帘子,扯了嘴角:“要想保住沈家军,只有先让其与沈家毫无关系。你说,离洛明知这个道理为何还要来多此一问?”
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苍泠呆呆地看着他:“为何?”
“他才不是来确认我是否在乎沈家军,是否想要将来能执掌帅印。”
一抹浅笑渐渐勾起,沈先撇过头,轻声说道——
“他是来确认我,值不值得让他们拼了命地去保沈家军。”
换言之,沈先不由蹙眉。
“离洛是不是觉得我傻?”
呆愣的嘴张了张,忽地,扑哧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⑧: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出自李白 《南陵别儿童入京》
第40章 苍泠
傍晚,在拜见过夫人后,苍泠在沈先的院子住下。
屋挨着屋,仅一墙之隔,打开窗户正对梧桐。
“这屋子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夕阳西下,透过敞开的门窗洒落一室余晖。墙面光洁像是重新整修过,地上铺着木板,屋子里头有一股未散尽的桐油味。
沈先一边擦着火折子,一边随口道:“少时被我娘关在里头念书,后来改成了习武练功用。”
苍泠“哦”了一声,回头却差点被吓出魂。“你是傻的吗?”一口气吹灭蜡烛,夺过火折子,“还是鼻子失灵,这么大的味都闻不出?”
看着空空的两手和烧焦的烛芯,沈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差点闯了祸。抓了抓鬓角,讪讪一笑,“对不住。”
“不用道歉,你没对不住我。”在桌旁坐下,苍泠望向铺叠整齐的床榻,弯了弯唇角,“烧的又不是我的房子。”
手一顿,沈先张嘴就要反驳。话还未到嘴巴,转念一想,忽又觉得:似乎挺有道理。
“对了,方才拜见夫人,你为何不照实说我是你找来的护卫?”却说他暂时无处可去,要在侯府借住一段时间。
“我娘跟人精似的,用不着明说。”不以为意,沈先提起茶壶,“但是她身边的丫鬟老妈子可就不好说了。”摸了摸冷热,然后翻过两只茶盏,一一沏上。
“她们?寻常妇道人家,你担心什么?”接过茶盏,苍泠随手搁下。茶水是凉的,显然他们进来院子时遇上的那个仆从并未换过热茶。
“当然不是担心张嫂她们几个,”沈先也没有喝,端着茶盏,望向敞开的屋门外,“她们跟着我娘许多年了,我也不怀疑她们对我娘会别有用心。只不过,我曾听贾护卫说过,下人之间闲着无聊也会东拉西扯。就像外面一些个街巷传闻,他也经常给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