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他知道孩童说的是什么，因为他看得见的东西，猫也能看见。
　　他老成地叹道：“没关系，我没有家，你也没有，你是我捡来的，我们两个作伴，也不错。”
　　孩童睫毛很长，垂下的时候，显得有些难过。
　　唐拾同情地舔了舔他的手掌。
　　然而下一秒他就不同情了，因为孩童又抱住他，突发奇想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唐拾：“喵？”
　　孩童摸着他的软毛道：“咪咪？大咪？”
　　似乎是透过金色的猫瞳孔中看到了一丝震惊，孩童又眯着眼想了想。
　　“叫糖糖吧。”他满意道。
　　然后孩童不顾唐拾的拼死挣扎，不知道从哪拿来一个去掉铃舌的金色铃铛，铃铛上满是划痕，在后面歪歪扭扭刻上了“糖糖”两个字，用红色的软绳给他串脖子上了。
　　本来古灵精怪一只黑猫，因为这个小铃铛，显得可爱不少。唐拾多次咬断绳子未果，生气得几天没理他。
　　唐拾在这宅子待了不少时日，孩童正是蹿个子的时候，长得很快，已然有了少年初成的模样。
　　后来他忽然回来得少了，隔好久才给他放满一次猫粮，每次回来，身上都还带着点伤口，有时候伤得还不轻。
　　小少年靠在桌子上摸摸他，叹息一声：“你活得还挺久。”
　　他喃喃道：“说不定能比我还久呢……”
　　猫对血腥味很敏感，他看着小少年脸上和身上的伤，忽然有些不满，他怕这人哪天死了，这宅子就真的变得空荡荡的。
　　他忽然有些不想待在这个壳子里了，猫的寿命不长，陪不了人类多久。
　　唐拾想从猫的躯壳中离开。
　　但他已经附在猫身上这么久了，想脱离并不容易，他的魂魄苦苦挣扎了许久都没能成功。
　　某一天宅子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
　　唐拾守在门边，炸了毛，发出嘶哑的低吼声，这宅子安保一向不错，周围还有阵法相护，他不清楚这人怎么进来的，甚至旁若无人地搜寻了一圈，最后那人终于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黑猫。
　　那人弯下身子道：“我还从未见过离体这么久仍然尚存的魂魄。”
　　“有趣，猫身上竟附着人魂。”
　　“你那么想活吗？”
　　“要不要跟我走，我可以重新给你……新的生命。”
　　“只不过你的魂魄从此不入六道轮回，一旦死去就是魂飞魄散，再没有来世，你也愿意吗？”那人问道。
　　我不要来世，只求今生。
　　唐拾想。
　　他的魂魄从猫身上被抽离出来，融入了周临风的身体。
　　也许这样的法术对魂魄还是有损伤，等醒来之后，他彻底忘记了这一段经历。
　　那一天宋柏回到家。
　　如血的夕阳映在古旧的门楣上，他站在门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
　　小黑猫没再像以前那样出来迎接他。
　　猫粮从他手上掉下来，散落一地。
　　他跌跌撞撞抱着猫的尸体飞奔到宠物医院。
　　它没有外伤，也没有生病，医生安慰他说小动物的生命有时候就是很脆弱，让他不要太过伤心。
　　那是宋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死亡。
　　猫毛是干枯的，眼珠子像玻璃，身体也是僵硬的。
　　他最后把猫葬到了家门口的梅花树下面，那枚铃铛被他小心翼翼放进一个铁盒子里，埋在猫的身边。
　　少年在那棵梅花树坐了很久，最后轻声说：“再见。”
　　多年以后，周氏祖宅。
　　宋柏看到地上的黑猫，恍惚了一下，伸手过去就要摸。
　　然后被唐拾一爪子挠开了。
　　“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你的魂魄要是不够稳固，无法附体活人，也可能附在别的活物身上。”宋柏忍着笑道。
　　他伸手过去，让毛茸茸的黑猫趴到自己肩上。
　　那人后来查到了唐拾曾经是困于周氏祖宅地底下的游魂，问他：“你恨他们吗？”
　　在周临风身上的他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在地窖里痛苦挣扎的时候，看着身边的人尖叫着被拖出去的时候，他或许是恨的吧，但后来再回忆，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有更加温暖的回忆，更加阳光灿烂的日子，冲散了那些痛苦。以至于他每每回头，笑意总是多于难过。
　　在周氏祖宅，他附身家主怀里的黑猫，或许就是因为他的魂魄里带着猫的气息，又或者仅仅因为巧合。
　　高中时期。
　　宋柏跟周临风相处的时候总会感到棘手，他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难处，浑身带刺，一靠近就炸毛，跟猫似的，偏偏又聪明得很，勾得人忍不住逗他。
　　再后来，两人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养，每次见到唐拾的时候，宋柏都会想起当年挂在猫脖子上的铃铛。人世间的缘分，总的来说，的确就那么一点，该遇见的人，早晚会遇见，该发生的事，早晚会发生。
　　若有今生，何求来世。
　　第120章
　　这个冬天注定漫长。
　　那天邵舒闻在江面上展翼，最后在一片芦苇丛生的浅滩上找到了他们，也幸亏那艘旧摩托艇的涂装是鲜艳的红色，没有让他们被淹没在枯萎的草杆子里。两人被紧急调来的直升机送往医院，当晚医院人声鼎沸，船上的学生大多只是呛水或者惊吓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