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歌122


  他们转过身,抬起头,看到光明神子站在高崖上拉开金色长弓。那里还站着长老,以及另一批没有选择冒险冲来救人的法师们。
  禁术级别的法力再次被释放出来了。
  伽索的大地带走了最后一批善良的见证者。它断裂,坠落,坠向比地狱还深,乃至后来被称作深渊的地方。
  那里只有瘴气、地火、干瘪的植物与怪异的魔兽……结界隔绝了阳光,永暗的夜晚就这样降临了。
  “多少人被关在里面?”
  兰缪尔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发出的声音。
  “多少人呢……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数字。”
  老妇怅然道:“后来一段时间,国君杀了很多知情者,试图将真相彻底掩埋,但总有漏网之鱼。”
  “比如出征的士兵们的亲眷,有一些怀疑了国君的说法;比如那些被灭口的目睹者,有几个逃脱了追捕;更多的是当时恰巧出门在外的迦索子民……比如我的祖父。”
  “那年他十四岁,悄悄溜出了家,跟着商贸队出去‘长见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了故乡。”
  “据说,在繁华的王城,他曾摸遍浑身上下的铜币,给爸爸、妈妈、弟弟、妹妹还有隔壁年迈的阿爷各买了一份礼物,喜气洋洋地装进回程的行李。”
  “那些小玩意儿永远没能送出去。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它们就安静地摆在窗台上,一直摆到了我的祖父去世。”
  “可是,神子啊,这些存活的知情者什么也做不了。很快,光明神殿声称自己借助神母的力量平息了灾难,国君也改称圣君。一年后,结界崖被设为禁地,大批守在崖边的知情者被屠杀……”
  “渐渐地,深渊中的人族变异成生满鳞片的怪物,神殿开始宣称他们是恶魔,是异族。每当他们试图爬出深渊,王国都会派出大军镇压,战争成功让仇恨越积越深,就这样……直至今日。”
  老妇咳嗽了两声,用双手拉开自己脏兮兮的斗篷。
  她用力将一个补丁撕开,从里面的夹层里拿出几页羊皮纸,递向面前的金发少年。
  “神子,这是祖父亲手所写的文字,记录了他曾在结界崖守望过的日子,包括人类一点点蜕变成魔族的过程……”
  “他临死前将其托付给我。可那么多年过去,他的孙女现在也是个无能的老东西了,您愿意收下它吗?”
  兰缪尔沉默地接了过来。
  老妇的脸上慢慢露出一种得到慰籍的笑容。
  突然,她用力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线血丝。
  兰缪尔惊得猛地跪坐起来,伸手扶住老人,“您怎么了!?监狱用刑了吗,还是——”
  他说着,另一只手已经在酝酿治愈的法术。
  可老妇那皱巴巴的手压住了他的手腕:“不。”
  “不,好孩子。”老妇哀伤地笑道,“没用的,我服了毒,就在您刚刚进入这间牢房的时候……”
  兰缪尔眼前一阵发黑。
  他脱力跌坐回去。
  “为……为什么……”
  老妇又咳嗽起来,她边咳边说,已经过去两百年了,当年的亲历者已全部过世,知情者也越来越少,并且无计可施。
  魔族与人族之间的仇恨眼看越来越深,等到她们这一辈人死去,就再也无可挽回了。
  “所以我决定赌一把,咳咳咳……那天在大街上,您的眼睛是那么澄澈善良……后来我听说,神子在深渊杀死了魔王,可当您出现在人前时,却是那样沉默消瘦……”
  兰缪尔怔怔地呢喃:“所以,您是为了见我……装成‘被恶魔附身者’,故意被捕入狱的吗?”
  老妇闭上眼,点了一下头。
  “神子啊,请您原谅……咳咳……我只能拿我自己这条老命来赌,却不能拿同伴的名字和藏身之处来冒险……”
  “我知道,神殿不缺歹毒的手段,比如能把脑子搅得一团糟的法术……如果您其实是恶者的同党,我……”
  “别说了。”兰缪尔埋下头,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请别说了。”
  “神子,对不起啊。这注定是一条痛苦的路,我却让一个孩子孤零零地踏了上去……嘿,真是个卑鄙的老不死啊。”
  老妇苦笑着,又说了一遍:“神子,对不起啊。我……我给您唱一首歌吧。”
  “歌?”
  “对,那是一首……我们的先人用来铭记同胞,铭记历史的歌……后来,国君血洗了结界崖,作为战利品,他们抢走了那首歌,篡改成另一种样子。”
  “神子,请您听我唱一遍吧。”
  阴沉的牢房里,身披斗篷的老妇闭着眼。她靠在湿冷的墙壁上,扯着喉咙,颤巍巍地唱起来。
  “我全知全能的神母啊,我光明的金太阳;
  凡有灵魂在罪孽中彷徨,便有祂升起光芒。
  在那雪山的极北,黑暗的深渊下方,
  繁衍着旧日的人族,纵使变了模样;
  火焰将其孕育,锻出坚忍的心腔,
  饥饿、寒冷与苦难,化作尖齿、硬鳞与利爪,
  那本是我亲爱的血脉,我的同胞;
  君王将其封印,在迦索的边界上,
  放任瘴气诞生,地火烧穿了城墙;
  带来死亡的阴影,无尽的悲伤,
  子民渴望拯救,哭声令人断肠。

第54章 歌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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