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残烛余命+第三年


  他视线从下往上抬,才看到那个可怜地碎了一地的小刺猬,顿时更惊讶:“吾王?您怎么了?”
  昏耀忽然说:“我骗你的。”
  他居然笑了出来:“我今晚,其实根本没什么想对你说的话。骗你的。”
  多可笑,为什么不笑呢?他今夜在骨筹的预言中看到的,明明是兰缪尔挥刀砍向自己的左角啊。
  而他一路上却还沾沾自喜,幻想什么兰缪尔舍不得他呢,兰缪尔说不定会同意封后呢,真好,真好……
  幻境里的风雪与刀光席卷而来,一瞬间就穿过了他滴血的心腔。
  昏耀好像是从一场大梦里被冷水泼醒了那样,以一种抽离的视角疑惑:怎么能蠢成这样?
  兰缪尔不明就里。
  七年相处下来,他当然能一眼就察觉出魔王的情绪很不对劲,想了想没有贸然招惹,而是先去点亮了挂在床边的铜灯。
  很快,灯光暖融融地照开了一整张床和兰缪尔的身影。银灰长发的年轻人从亮光下赤足走来,忧心地去挽魔王的手臂:“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为了那群伏击者,还是……”
  昏耀展开左臂:“给我抱一下,就告诉你。”
  他说的时候已经强硬地这样做了,兰缪尔被粗鲁地拽着睡袍的领口扯过来,重重撞进魔王的怀里。
  人类可能是疼了,很轻地哼了一声。昏耀没理会,用力将兰缪尔抱在怀里,低头将鼻尖埋在那头银灰长发间。
  咚,咚,咚咚。
  两颗心脏,贴得紧紧的,以不同的韵律跳动着。
  兰缪尔察觉到了些不寻常的气氛,忽然问了句:“您右手里拿了什么?”
  “礼物。”昏耀说。
  “那您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兰缪尔又问。
  昏耀垂着眼,缓缓将右手中的蜜金匕首握紧,口中答所非问:“你的那件重要但不紧急的事情,是什么?”
  “现在这个形势,似乎并不适合说它。”兰缪尔顿了顿,竟冷静地问,“吾王,您拿的是锐器吗?”
  ……像此前不知道多少次那样,他们在黑暗的深渊夜色中相拥着。
  只是这一次,魔王的右臂环过奴隶单薄的脊背,手握的蜜金匕首正闪着毒牙般的寒光。
  “这不是挺敏锐的吗?”魔王的腔调不知何时变得阴沉,“平常在你脖子上比划的时候,装不知道给谁看呢?”
  于是兰缪尔的神色,在昏耀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有些茫然,有些哀伤。
  “是……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错?”昏耀恨恨地冷笑一声,“不,是我的错,我就应该早早地杀了你。”
  “你自己说,今晚睡前弹的什么歌,嗯?”
  兰缪尔微微一颤,眼眸睁大。
  “您——”
  “兰缪尔,我早就知道你有鬼。不妨告诉你,这首歌我七年前就听你的子民唱过……”
  魔王不愿承认自己被骗得那么狼狈,咬着牙逞强:“本来你不在我面前往后弹,我也就装作不知道,不那么早和你翻脸……”
  兰缪尔猛地想要挣开,“不是……!”
  可那箍着他的手臂猛地发力,好像要把他活生生勒断。昏耀贴着他的耳朵,阴鸷地喃喃:“我今晚……”
  兰缪尔,你不会知道。昏耀心想,我今晚其实是想向你求婚的。
  他咬牙切齿地红着眼:“……我今晚就杀了你。”
  “吾王。”兰缪尔颤声说,“那首歌不是您在人间听到的样子。”
  昏耀只说:“把眼闭上。”
  “您就连一句解释都不肯……”
  “闭上眼。”
  昏耀说:“服从我的命令。”
  兰缪尔眼里的光泽悄然黯淡了,他闭上嘴,也合上了眼睑。放弃辩解,接受一切有可能到来的命运。
  昏耀松开人,忽然间心如刀割。他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想到曾经跪在他脚下的兰缪尔。
  多好骗的一个人,多听话的一个人。无论来几次,让他闭眼就闭眼,让他张口就张口,明知道……
  明知道已经是永生永世的仇人了。
  闭紧双眼的兰缪尔先是听到了风声,他知道那是匕首的刃锋撕裂空气的声音。他没有躲,连睫毛的一个颤动也没有。
  下一刻,眉心一凉,有坚硬的物体贴了上来。
  兰缪尔本能地睁开眼,铜灯的火光在面前的金属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昏耀就站在两步远的位置,面无表情,右手反握着那把金匕。
  匕柄点在兰缪尔的额间。很轻,很温柔。
  昏耀深深地凝望着发愣的兰缪尔,手腕缓缓下降,于是匕首的金柄就从人类苍白的眉心滑到鼻梁,再描摹过唇瓣、下颌、脖颈的命门……
  最后,魔王拉起奴隶的右手,随意地将蜜金匕首放了进去,一本正经地说:“嗯,礼物。”
  “……”
  兰缪尔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昏耀低下头,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兰缪尔的眼尾鳞片。
  他又笑了,轻声说:“好骗。”
  明知道已经是永生永世的仇人了。
  可还是爱上了。
  兰缪尔蓦地往后退了一步。
  叮当。
  金匕落地。
  第21章 残烛余命+第三年
  “你躲什么?真的是礼物。”昏耀仍然笑着,他弯腰去捡那把匕首,毫不在意地将身周的破绽都暴露在兰缪尔身前,“难道这就吓坏了?”

第21章 残烛余命+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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