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三年(合)


  昏耀抱着兰缪尔熬了一晚,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快清晨的时候,雨总算小了些。兰缪尔意识模糊地伏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地说:“雨……等雨停了,我想去看看崖月……”
  昏耀立刻说:“好。”
  兰缪尔似乎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地得到同意,他迟滞地抬起头,重新确认:“到结界崖上去看……也可以吗?”
  昏耀:“等雨停了,我带你去。”
  没有想到,以那天为限,雨势真的逐渐弱了下来。
  兰缪尔就像一株即将枯萎但生命力强悍的植物。当恶劣的气候结束,只要再仔细喂点水,撒点养料,就能颤颤巍巍地舒展开叶子,努力地活过来。
  昏耀仔细地养了他半个月,到雨季完全过去的时候,兰缪尔已经有精力缠着他,要求兑现诺言了。
  那个诺言其实答应得很糟糕。
  崖月,就是迦索的结界。
  对于魔族来说,那既是一扇将他们关在太阳之外的死门,却也因为门缝并未完全焊死,而成了唯一的生路。
  一直以来,魔王血统的至纯魔息,都是破开迦索结界的一线希望。当年昏耀被断一角,整个深渊都以为他不可能再有撕裂结界之力,结果七年之后,那结界还是被撕开了。
  那么,对人族来说呢?
  结界是为他们阻拦恶魔与瘴气的门,但那扇门却没有完全焊死。
  多年来,人族也必然在千方百计地试图加固结界,将恶魔们永远封印在地底。
  把曾经的人类圣君带到结界崖上,万一兰缪尔包藏祸心,后果不堪设想。
  昏耀都不敢把这事往外张扬,他在某个晚上牵了匹马,做贼似的和兰缪尔溜出来,并且跟人类约好:“只有一次。”
  兰缪尔:“我明白。”
  昏耀指了指人类脖颈上的禁锁:“到时候不准乱跑,不然有你好受。”
  当年的结界崖还十分荒芜,岩石的缝隙中零星地长着几簇丑陋的枯木,奋力向天空伸展身躯。
  那天还算幸运,微风拂面,地火也很温顺。
  魔王将角马的缰绳系在一截树干上,单手把人类奴隶抱着走上了山崖。
  几个大的坑洼里仍然残留着未干的雨水,像镜面一样映出两人的身影。
  为了避免人类被随时有可能窜上来的地火烧成灰,登上山崖后,昏耀允许兰缪尔坐在自己怀里。
  而后,就是在这里,兰缪尔为他弹了那首竖琴曲,却没有告诉他歌曲的内容。
  那时昏耀只是觉得这人过分认真,像个小孩子,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反正你信口胡说一个,我也不知道。”
  兰缪尔就抿唇:“怎么可以撒谎骗您呢?”
  他们就欺骗的问题进行无意义争执的时候,那座庞大的结界阵,正扩展在魔王与奴隶的头顶。
  “行了,不是想来看崖月吗?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天天在宫殿窗口盯着的那个小东西。”
  兰缪尔抱着竖琴仰头看了一会儿,清瘦的面颊上还带着苍白的病气。
  他问:“如果没有这座结界,人间的阳光就会一直洒到深渊最深的地方来,对吗?”
  “对,阳光会洒进来,瘴气会跑出去。一起跑出去的,还有邪恶嗜血的魔族,要把你的子民们统统抓来吞掉……”
  “您又想骗我,魔族不吃人。”
  “谁说不吃?真饿极了,我们连同族的肉都吃。相比之下,你的肉,怎么也比我的鲜嫩美味得多。”
  “所以,”兰缪尔回过头,“如果有了足够的面饼、鱼肉、蔬菜和水果,不再饥饿的话,您就不会吃我吧?”
  昏耀的手指轻微抽动,刚想说:我就算饿了也不吃你。
  却冷不丁对上兰缪尔的目光——那双眼眸清亮而饱含渴切,丝毫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魔族也就不会吃人吧?更不会吃同族的肉了?”
  正是那双眼眸,以及其背后蕴含的东西,令昏耀的心脏猛地悸动了一瞬。
  “……兰缪尔。”魔王原本松弛懒散的姿态一点点变了。
  他的眼神变得冷光逼人,像从苍茫深山中走出,徐徐露出攻击姿态的野兽。
  “我问你,你是不是其实知道……”
  昏耀忽然低笑一声,有些故作轻松的讥讽,但眼底真正燃烧起来的却是浓郁的恨意。
  浩大的风从远方的天边涌来,吹动山崖上的枯木,魔王胸口的骨饰玎珰作响,和着他变得森寒的声音:
  “——两百年前,魔族为什么会被封在深渊之底?”
  兰缪尔的银灰长发也被吹乱了,他一只手把头发往后捋,恬静的神态与魔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的。”他睫毛垂落,语调低缓,“我确实知道。”
  第22章 第三年(合)
  “曾经,神殿的长老们告诉我,也告诉我的子民……魔族因其天生邪恶残忍的本性,遭到光明神母惩戒。邪恶被禁锢于永暗的深渊,于是阳光之下,不再有悲伤与战火。”
  “那一年,我拉开神殿的光明神弓之时,确是真心祈愿,希望能够清除邪恶,守护人间。”
  “后来,等我知道真相其实并非自己所想的时候,已经晚了。”
  “吾王。”
  山崖上,结界下,兰缪尔仰起剔透的淡紫色眼睛。
  他轻声说:“我的血脉,我的同胞。”

第22章 第三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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