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176

　　“……”
　　中岛敦的嘴唇颤抖了一瞬。
　　根据我压根就不存在的读唇术鉴定（？）, 他应该是又下意识想说对不起，但遵守太宰治的命令已成为本能, 又硬生生地憋回去。
　　太宰治的视线飘向四周。
　　这座孤儿院的花房采用了半玻璃房的构架, 钢制的花盆架分割三层, 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花朵和叶片都刷洗成一片刺目耀眼的白，花香温暖而湿润，潮气般滞留在空气中。
　　太宰治的视线停留在一朵栀子花上。
　　片刻后，他弯了弯嘴角：“花很香吧？”
　　中岛敦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才很小幅度地点头。
　　“晒阳光的生活也很不错吧？”
　　“嗯。”
　　“没有什么不满的吧？”
　　中岛敦小心翼翼地观察太宰治的脸色，许久，他似乎才确定对方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看法：“嗯，太阳晒在身上很舒服……我没那么喜欢花，花粉刺激鼻子，不舒服，想打喷嚏。”
　　太宰治随意地点点头：“那也挺不错。”
　　他一边说，一边调转脚尖，就想往门口挪去。中原正唯恐天下不乱地要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然而，中岛敦反应更快，他就像是某根脆弱的神经被针戳动般，条件反射地又扑了过来。
　　“……”
　　太宰治有了防备。
　　他果断往右侧横移，和白发少年擦肩而过。然而，就在这一错身的工夫，中岛敦脚尖点地，就已经转过身来——
　　嘶。
　　这么扭，真不会扭伤腰吗？
　　中岛敦少年向我证明了，真不会，他还能加速，那架势就像是个突突的火车头，打算一个猪突猛进再把太宰治扑倒。
　　“停——！”
　　太宰治举手投降。
　　中岛敦乖巧地落在他手指前一寸，落地时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痛苦。
　　纠结。
　　不可置信。
　　难以理解。
　　太宰治反问中岛敦：“……为什么还要追上来啊？”
　　“……”
　　“我最讨厌狗了！”
　　中岛敦小声争辩：“是白虎。”
　　太宰治没搭理这句话，他气呼呼地怒斥：“你早就知道，我只不过拿你做好用的工具罢了，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得到自由。”
　　“……”
　　中岛敦咬紧下唇。
　　他低着头，凌乱的白发挡住半张脸。
　　很显然，中岛敦不赞同太宰治的话，但他也习惯了从来不反驳的人生。
　　太宰治继续骂：“你明明很讨厌Mafia的生活，讨厌杀戮，讨厌鲜血，还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和泉镜花离开Mafia，现在，终于能站在阳光下……”
　　中岛敦猛然抬起头。
　　他在这一瞬，面露慌张——
　　太宰治依旧按照原本的节奏，冷冰冰地吐出后面的话：“……该开始新生活了。”
　　四周很安静。
　　只有花房里被精心呵护的鲜花，旁若无人的喧哗着。
　　太宰治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虽然刚刚没有干什么体力活，但好像和中岛敦说几句话对他的心智也是极大的折磨，如今，他对我比划了一个“结束”的手势。
　　呃。
　　我觉得，应该还没结束……？
　　“秋子，我好累。”太宰治软软地撒娇说，“我今天必须要吃十个帝王蟹做得蟹肉饭才能弥补我……”
　　他抬起手臂——
　　没抬动。
　　再用力——
　　和身后的那只手僵持起来了。
　　太宰治的嘴角都在抽搐，他半辈子最好的耐心，可能都在此时此刻赠送给中岛敦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在他的忍耐线上来回大鹏展翅。
　　“你——”
　　“我会杀了芥川龙之介。”
　　仿佛自我催眠般，中岛敦又重复了一遍，明明应该是杀意腾腾的话语，硬是被他说得委屈可怜，“不要抛下我，我……我不会再失手，再对我下命令吧！太宰先生！”
　　“你到底明不明……”
　　一道柔和的声音插入两人的对话中，大概是看够了太宰治的笑话，森鸥外施施然开口：“太宰君，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敦君比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做出什么样的请求？”
　　“……”
　　“光明固然是很好的。”
　　“……”
　　“但如果有更重要的理由，敦君也会心甘情愿地留在Mafia，留在黑暗中。”
　　闻言，中岛敦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对，就是父亲大人所说的意思！”
　　太宰治脸上流露出挣扎的神色，或许，他早就从中岛敦的一系列举动中，察觉到了某些变数，然而，但凡还剩一丝逃避空间，他这位鸵鸟就要牢牢地蒙住脑袋。
　　听不见！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森鸥外可不会惯着他：“太宰君还没有意识到吗？”
　　“……”
　　“敦君可不是因为恐惧或强权，他是将太宰君如父亲般爱戴，所以才会听从你的命令，愿意做你最听话的武器——太宰君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
　　安静。
　　明明还在阳光灿烂的半通明花房里，在这三人之中，空气仿佛都被硬生生地切割开来。森鸥外是故意的，他知晓太宰治最讨厌这样的场景，但也只有前代Mafia首领，才能逼迫太宰治到这种程度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