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卷(法医秦明系列第二卷众生卷4)_分节阅读_第43节

  “别人帮不了你,但是假如你真的能够解开心结,自然也就不会怕鬼了。”我说,“恐惧,会蒙住你的双眼,而我们是最需要敏锐双眼的职业啊!”
  “你以前说克服心结,我没有信心。”林涛抬起头来环视了我们一圈说,“但是现在,我有一点信心了。”
  我回头准备和林涛击个掌,却看见程子砚一直写写画画、低头不语,于是问道:“我发现这两天你一直在画画。你在画什么呢?给我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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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子砚一直在发呆,被我这么一问,顿时红了脸,连忙说:“没什么,就是乱画。之前你让他们市局去调查,那张造谣凌南和段萌萌的照片是什么样子的。市局同志调查了好几个同学,把供词发给我了,我就按照他们的供词,想把照片画出来。”
  “然后通过画出来的照片,寻找拍摄人的位置,从而获知拍摄者,也就是造谣者会是谁。”我竖了竖大拇指,说,“所以,你画出来了吗?”
  程子砚“嗯”了一声,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A4纸,然后递给了我。
  我一边接过白纸,一边问林涛:“防盗窗和卷闸门上的证据搜索,有发现吗?对凌三全、辛万凤的调查和跟踪工作呢?”
  “证据?难。”林涛摇了摇头,说,“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防盗窗和卷闸门上都没有发现有效的指纹,说明凶手是戴着手套的。但是毕竟身体其他位置有可能和金属发生接触,提取DNA的工作还在持续进行,说不定能有突破。”
  “一直有人在对这两口子进行监控,男人目前好像在跑保险的事情,女人依旧是卧床,偶尔出门也是去做中医理疗。”陈诗羽说。
  “凌三全急于获取保险金,是为了救他的公司。”林涛说道,“辛万凤目前签没签字,也可以去保险公司调查一下。”
  “嗯,回去之后,我们就分头行动。”我指着程子砚的画作说,“子砚,你画的这个,怎么感觉视角是从二楼拍下来的?”
  “是,我也感觉应该是这样。”程子砚说,“所以,我想去凌南、段萌萌补课的那个宾馆附近去看看。”
  “那就这样分工……”我还没说完,就被林涛打断了。
  “我和小羽毛去保险公司。”林涛说。
  “那也行。”我笑了笑,说,“抵达龙番后,我、大宝和程子砚去补课的那个宾馆,林涛、小羽毛和韩亮去保险公司。”
  因为有一上午的睡眠,此时大家的精神头都很好,也没有人提出要回家休息。车开回省厅后,我、大宝和程子砚就又找师父要了一辆警车,由我开着,向龙番市东面的那个邱以深开房补课的宾馆驶去。
  我们还没有抵达,陈诗羽就打来了电话,说:“侦查那边的跟踪人员发现问题了。凌三全昨天向工商管理部门提交了申请,申请对公司法人代表进行变更,变更成辛万凤。他今天又把保险申请表交到了保险公司,说辛万凤自己来签完字,就可以打钱了。我们刚才到了保险公司,公司说已经派出了一个姓方的核保员和一个姓梁的驾驶员驾车去找辛万凤签字了,说是上门服务。”
  “反常行为啊!那凌三全现在人呢?”我看了看手表,时间指向下午3点半。
  “凌三全去了一栋居民楼。”陈诗羽说,“根据社区的资料看,这间房是一个出租屋,可能是凌三全自己租下来的小房子。市局侦查部门派出了无人机,通过无人机侦查,发现凌三全在房子里摆弄一个仪器之类的东西,上面好像还有电线。”
  “电击器!”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心情十分激动。困扰我们很久的案件,看来终于有眉目了。只要能找到电击器,就有可能通过接触电极上的理化检验,找到现场防盗窗和卷闸门上的金属颗粒,经过比对就能确定是不是凶器了。
  “市局已经抽调精干警力赶赴现场了,估计很快就有抓获凌三全的好消息了。”陈诗羽说。
  “辛万凤呢?”我说,“不能把人都抽走了,辛万凤那头也得留人。”
  “这是当然,有人跟着的,说她又去中医理疗了。”陈诗羽说,“就是她之前去过好几次的中医理疗店,小荷带着她打车去的。理疗店在一栋写字楼里面,有一名民警跟到了理疗店外面守着。”
  “那就行。”我顿时放下心来,“别做得太明显,被发现又该掀起波澜了。”
  “那我们还需要去宾馆附近看吗?”大宝问道,“这不都快破案了吗?”
  “都开到这儿了,不如去看看。”我没有减缓车速,径直向宾馆开去。
  等我们的车开到宾馆门口的时候,陈诗羽又发过来一条短信:凌三全被捕,被捕后立即承认了之前两起杀人的犯罪行为,电击器已送检。
  “真就这么破了?”大宝看了看我的手机,有些兴趣索然。
  事情还没做完,我没打算就这样回去。我站在宾馆门口,左右看看,指了指东边远处的一座二层小楼,对程子砚说:“如果你画得不错,就是那里了。”
  二层小楼的一楼,挂着“龙东土菜馆”的招牌,是一个饭店。
  我们三个人走到饭店楼下,出示了人民警察证,然后被老板引着,上到了饭店二楼。
  “这一间是洗碗房,脏盘子脏碗都放在这里洗。”老板说。
  我走进了洗碗间,见里面有三四个洗碗工正在洗碗,我看了一眼窗外,不错,这个角度和程子砚画的角度基本是吻合的。如果程子砚能高度还原出那张造谣照片的画面,那么拍摄者就一定是在这里拍摄的了,但如果拍摄者是学校里的孩子,他们又怎么会出现在洗碗间呢?
  我胸有成竹地回头对老板说:“雇用16至18岁的未成年工人,是需要向劳动部门登记的,你登记了吗?”
  饭店老板顿时慌了神,说:“这,这,我们这儿顶多只有学生来帮帮忙,当小时工啊,我们没有长期雇用童工啊。”
  “别慌,16岁以上就不是童工了。”我笑着拍了拍老板的肩膀,说,“你说的小时工,有几个人啊?”
  “就一两个吧。”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有没有一个孩子,是龙番市二十一中的?”我问。
  “这,这,哪个学校的,我真不知道啊。”
  “来打小时工的小孩子,不就陆肖肖和梁婕两个吗?”一名洗碗工插嘴说道。
  “梁婕?”我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转头走出了饭店。
  “梁婕,是不是那个母亲开裁缝店的学霸?她也是段萌萌的同桌?”程子砚说。她的记性不错。
  既然有了这层关系,就可以猜到,梁婕打工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凌南和段萌萌进出宾馆,那拍摄照片的人是她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我走出饭店,就拨通了陈诗羽的电话,说:“你联系一下凌南和段萌萌班上的梁婕,今天是周末,不上学,看看她在哪里,找个女民警去保护一下。在电击器做出结果之前,不要放松对她的保护。要是联系不上她,就联系她的父母。”
  刚挂了电话,饭店老板就跑出了饭店,说:“警官,警官,忘了告诉你们,前不久,有一个中年女人也来过我们饭店,拿着梁婕的照片问我们是不是有这么个女孩子在这里打工。”
  “中年女人?”我心里一惊。
  “是啊,听店里的人说,这个女人沿街问过好几家了,有人说在我们店见过梁婕,她就找过来了。她一问我,我也没多想,就告诉她了。”老板说,“还有,今天是周末,梁婕应该来打小时工的,但是这时间已经过了,她到现在还没来。她……她不会出事吧?我可跟这件事没关系啊!”
  这一个信息,实在是非同小可。
  我忍住双手的颤抖,打开了警务通,找出了辛万凤的户籍照片,给老板看,说:“来打听梁婕的,是不是这个女人?”
  老板伸头看了看,说:“是,就是她!看起来特别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还问是不是周末傍晚梁婕都会来上班……我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这要是出事了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糟糕!”我暗叫一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老板,立即又拨通了陈诗羽的电话,“快,让跟踪辛万凤的民警,立即找到辛万凤本人!要见到人!”
  “她在做理疗……”
  “冲进去找,快!”我说。
  大宝显然也意识到了怎么回事,说:“怎么办?去哪里找?”
  “快,子砚,联系视频侦查支队,在辛万凤做理疗的写字楼附近找。”我说,“她要到这里来,肯定要打车。”
  话音刚落,林涛打来了电话,说:“我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凌三全这是调虎离山啊!防盗窗上做出了女性的DNA,和凌南有亲缘关系,十有八九,这就是辛万凤的DNA啊!你说我粗心不粗心?你们记得段萌萌在家里看到窗帘上的鬼影那事情吧?她描述的鬼影,其实就是一个女人的影子啊!我们最早就应该怀疑辛万凤啊!”
  “你们通知我所在的这一片区域的辖区派出所,让他们组织警力先行搜索。我估计他们不会太远。”我说。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知道,林涛说得对,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怀疑辛万凤。但是,我们见了辛万凤,却被她伪装的病体所欺骗。邱以深被杀案,我们一开始认为至少是个身强力壮的人才能作案,但是后来其实我们已经发现了他是被电击击晕后再被动手割颈的,那就不需要身强力壮的人来做了。但这个时候,我们还是被先入为主的印象欺骗,没有去怀疑辛万凤。
  又是先入为主!我自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案子,早就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了,结果还是被舆论中所展现出的那个病弱母亲的形象给误导了!
  我捏紧了拳头,坐在车里焦急万分地等待着电话的响起。
  煎熬之中,我看到了陈诗羽的来电显示,铃声几乎还没响起,我就已经接通了。
  陈诗羽带来的正是坏消息。
  负责跟踪辛万凤的民警冲进了理疗店之后,才发现出事了。跟来的保姆小荷,此时已经在理疗店的接待室里的按摩椅上睡着了。而理疗店的每个隔间都没有辛万凤的身影。经过询问,理疗师说辛万凤声称自己肚子不舒服,让理疗师先给别的客人做,而她自己则从后门离开了。这个理疗店有个后门,可以去卫生间,也可以直达写字楼的货梯。辛万凤说肚子不舒服,从后门走,也没有引起理疗师的注意。
  因为不了解理疗店的空间结构,负责跟踪的民警一直在理疗店外等着。可没想到,这一切都已经在辛万凤的算计当中了。
  好在现在的视频侦查技术已经十分成熟,程子砚很快从视频侦查部门获知,辛万凤从写字楼垂直货梯下来后,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根据出租车的牌照追踪,发现出租车来到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宾馆附近后,就返回了市区。这说明辛万凤确实在这里下车了,可能拦截了前来上班的梁婕,坐其他出租车走了。
  目前,视频侦查工作仍在进行。
  在我们更加焦急的时候,陈诗羽打来了第二个电话,说市局110指挥中心获取了消息,有人报警在二土坡附近,有人持刀伤人,目前派出所民警正在全力赶赴二土坡。
  “二土坡!凌南被发现的地方!我们怎么没有想到?”我跳上车,踩上油门向二土坡的位置风驰电掣驶去。
  到了二土坡附近的公路上,我们先是看见了一辆警车停在一辆保险公司出险车辆的前面,透过路边的灌木丛,看到了几个人影。
  我们停好车,越过灌木丛,这里距离二土坡发现凌南尸体的河边,只有几十米了。从地面上的殷红血迹看得出,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
  灌木丛的后方平地上,两名民警正摁住地面上不断挣扎、歇斯底里叫喊的辛万凤,另一名民警正在持枪戒备。疯狂的辛万凤完全没有了我们上次见她时的那种颓废和柔弱。
  一旁的大树下,一个女孩正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瘦弱男人,哭泣着,他们的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正在哆哆嗦嗦地用纸巾擦着沾满了血迹的手。
  “120叫了吗?”我喊道。
  “叫了,马上到。”持枪的民警说道。
  我走到大树旁,蹲下来看瘦弱男人的伤势。他的肩膀、上臂和双手都有创口,血糊糊的,但是出血量不是很大,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你还行吗?”我急切地问。
  “没事,皮外伤,没事。”男人擦了擦眼睛。
  “怎么回事?”我看他的气息也还比较平稳,顿时放下心来,问向旁边还在擦血的男人。他的衣服上还别着名牌,正是那个姓方的核保员。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他喘息未定,好不容易才跟我们介绍道:
  “这个疯女人本来是我们的客户……今天我和梁师傅出车,就是为了找她签一个保险单,一开始到她家,没人,到隔壁邻居那一打听,说可能是去做中医理疗了。打她手机,又关机了,我们本来是商量着明天再找她的。但公司说这一单,投保人很着急,让我们去她经常去的中医理疗店找找看。所以,我们就驾车去了那个写字楼。
  “还没停下车,我们就看见辛万凤——就是这个女人——从写字楼急匆匆走出来了,直接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喊她也没听见,于是,我们就驾车跟着出租车。可是周末路太堵了,我们被甩了好大一截,等辛万凤从出租车下来,拦住了一个小女孩,又重新上了一辆出租车的时候,我们刚追上,离他们的车距离也就只有几十米,但怎么按喇叭都引不起她的注意。我也纳闷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要追。
  “可这时候,梁师傅眼尖,一下子看到那个被辛万凤拦住的小女孩,居然是他闺女!他闺女叫梁婕,成绩很好的!按说今天应该在家里写作业的,居然会出现在街上,还被辛万凤带上车了,当时梁师傅就有不祥的预兆,连忙加速跟着出租车。
  “开到了这里,路边都是灌木丛,也不知道辛万凤带梁婕干吗去了,我都觉得害怕,梁师傅想都不想就直接跟着冲进去了。我跟上去之后,就看见辛万凤正拿着刀,梁婕在躲闪。还好,梁婕这孩子运气比较好,砍了一两下都没有被伤到要害。我还没反应过来,梁师傅就扑上去了,他一把把梁婕推给我,自己就和辛万凤打斗起来。我们梁师傅体格虽然瘦弱了点,但他真的好勇敢啊!我看那个辛万凤跟发疯似的,一刀刀胡乱挥,吓得我腿都软了!后来幸好你们警察来了,他没被那个疯女人刺到要害部位,真是万幸万幸!”
  “爸爸,我错了……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劫后余生的梁婕,双手按在父亲身上的创口处,哭着说道。
  “傻孩子……”梁师傅忍着痛,用手轻轻安抚着女儿。梁婕却哭得更厉害了。
  此时的辛万凤自知不可能挣脱警察的束缚,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被两名警察反剪双臂,俯卧在地上,头发里夹杂着灌木和杂草,凌乱地遮盖了脸庞。她似乎在那一瞬间,又恢复成了那个卧病在床的失独母亲,面色蜡黄,双眼无光。
  警察见她已经不再挣扎,于是把她的双手反铐之后,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可是在警察一松手之后,她又立即瘫软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疯狂之后过度疲惫的母亲,此时已经失去了灵魂,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心口一阵刺痛,问道:“你用的电击器在哪里?”
  她对我的问题置若罔闻,只是喃喃自语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都是你们坏事。”
  “说,电击器在哪里?”民警再追问了一句。
  辛万凤抬眼看了看那个为她上手铐的民警,却好像只是看着空气,继续喃喃自语:“南南,妈妈一直都很努力,妈妈没有自己的业余时间,不逛街、不打麻将,都是为了你啊,妈妈这一辈子吃了没学历的亏,所以才会对你要求严格……这十几年,妈妈全部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说这世上还有做得比我更好的妈妈吗?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妈妈的话呢?我让你不要和那些坏孩子玩,不要和他们学画画,你就是不听。如果你早听妈妈的话,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呢?”
  “你一意孤行,让凌南按照你的喜好去生活,这真的是为他好吗?”我想用言语刺激她,让她恢复理智。
  可是并没有作用。
  辛万凤继续说道:“南南,那天你交了白卷,是想回来和妈妈说什么呢?是说有人造你谣对吗?是希望妈妈帮你辟谣对吗?要不是你那个该死的教你画画的同学,和那个纵容你和坏孩子打交道的老师,你哪有今天啊?你那天是后悔学画画了,要回来和妈妈认错,对吗?”
  听着辛万凤的喃喃自语,我胸口就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透不过气来。
  大宝咬着牙说:“你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责任都是老师和同学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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