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虚惊一场

　　晏云霆脑子一空，下意识反问，“你想留下来？”
　　裴婴闭了闭眼，将下唇咬得一丝血色都没有，“我没有亲人了，这世上与我血脉相连之人，再没有了。”
　　他攥着晏云霆的衣领哭得身子都软了，“我怎么能不要它呢？它满心欢喜地投到我腹中，怎么会想到自己原本是被这样厌弃的。”
　　晏云霆咬牙将他拥入怀里，在他的鬓角吻了吻，凑在裴婴耳边低声道，“那我们便留下它。等到天明，我就去找陛下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进我晏家。”
　　裴婴攀住他的脖颈吧嗒吧嗒掉眼泪，他紧紧抱着晏云霆，身子还打着哆嗦，似乎从他身上能获取一些温度。他摸着自己的小腹，蜷在晏云霆怀里破涕为笑，“我还小呢，怎么就要做爹了？”
　　晏云霆脸上这才有了笑意，狠狠在裴婴脸上亲了一口，低笑道，“你即便做了爹，也是我怀里的小竹子。”
　　他察觉到裴婴还在自己臂弯里打着哆嗦，心下一凉，就急忙将人揣进被窝里，又把被角仔仔细细掖好了。晏云霆俯身从他眉眼一路吻到唇上，摩挲着他乌黑的鬓角哑声道，“还是得请人来看看你的身子，我总是不放心。”
　　裴婴双颊嫣红，这时才觉得羞赧，蜷在被窝里羞怯地看他一眼，咬着下唇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
　　晏云霆走后，裴婴埋在被子里，偷偷抚摸自己柔软的小腹，他原先从未想过要为一个乾元绵延子嗣，可如今真有一个小东西藏进了他腹中，这一刻欣喜之情其实是大过恐慌的。
　　他裴氏满门惨遭屠戮，如今这一族仅剩裴婴自己，如若这个孩子能够生下来，那他在世上就多了一分牵挂。裴婴眼圈微红，覆在小腹上的手又紧了一紧。
　　夜色浓重，晏云霆不敢惊动太医院，只好将那傻弟弟燕昭带了过来。燕昭前几日编著医书，已是两天一夜未曾阖眼，这厢脑袋刚挨到枕头，就让兄长从被窝里扒了出来，抗在肩上就带来了永和殿。
　　燕昭打了个哈欠，怨怼地看了一眼晏云霆，“晏大哥有何事不能明日天亮再说，好端端的非要扰人清梦。”
　　晏云霆拉着燕昭急急上前，又担心裴婴歇下了，就将声音压得轻缓，“当真是有急事。只是昭儿你得先答应我，待会儿无论诊出什么脉象，你万万不可声张。”
　　燕昭疑惑地看他一眼，心想这裴婴莫不是染了什么重疾？只是晏云霆这眼角眉梢处处透露出来的都是喜意，这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那边晏云霆已经走到床边，裴婴果然睡了过去，被人扰了睡梦正闹着别扭，晏云霆将人搂在怀里又亲又哄，比起被他抗在肩上硬生生让夜风吹清醒的燕昭，这实在是温柔得不得了了。
　　裴婴满脸倦意地靠在晏云霆怀里，伸了一截雪白的腕子出来，燕昭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将手搭了上去。
　　几息之后燕昭手了诊脉的手，晏云霆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也不眨地急问，“如何？”
　　燕昭有些莫名其妙，“肠胃寒凉，两副药下去自然就好了，你何必这样紧张？”
　　晏云霆与裴婴都是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燕昭话中是何意思。
　　“你说什么？”
　　晏云霆一扬长眉，“什么肠胃寒凉？”
　　燕昭停下了收拾药箱的手，打了个哈欠后好脾气地解释道，“裴公子尺脉虚浮无力，想来是近日贪凉，才乱了肠胃。若是出现乏力胸闷，食欲退减，恶心干呕等症状也不必着急，吃了药自然就好了。”
　　第四十六章 虚惊一场
　　晏云霆脸色泛紫泛青，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昭儿，你再探一次，万一摸错了脉怎么办？”
　　燕昭收拾药箱的手一顿，拧眉回他，“我虽习医时间短，可这样简单的脉象我还能摸错？那晏大哥你告诉我，你想让我摸到什么脉象？”
　　晏云霆一时哑口无言，此事又不能跟燕昭明说，现在天色已晚，他刚准备将燕昭送回他的寝宫，就见燕昭连连摆手。
　　他把墨迹未干的药方放在桌上，见晏云霆又摆出一副要扛着自己回去的架势过来，抱着药箱就往外跑，“夜深露重，不必兄长亲自相送，我自己回去就好！”
　　屋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裴婴靠坐在床头，长发挽在肩头，垂眼望着锦被上的金线牡丹，神情浅淡，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晏云霆拿起那张药方看了许久，半晌才闷闷说了一句，“我让人去给你煎药。”
　　他刚一转身，就察觉到被人拉住了袖口，裴婴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你陪陪我。”
　　晏云霆在他身边坐下，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这下好，少了一桩心事，你我都不必烦忧了。”
　　裴婴脸上褪去了方才的潮红，他握住晏云霆的手，忽然疲惫极了似的轻声笑出来，“刚听到宋安说出那事时，的确是又慌又怕。如今我寄人篱下，又是......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实在不知高悬在头顶上的那把铡刀会何时落下。若是在这时有了孩儿，只怕还要搭上你的仕途，现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裴婴垂着头，两扇睫毛浓密而纤长，他向前轻轻依偎进晏云霆怀里，阖眼抱住他，“可是待惊慌过去，我又觉得喜悦。”
　　晏云霆心中一暖，继而抱紧了他。
　　“那是你我的孩子，与我血脉相连，如若能平安降生，它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方才在你离开的那片刻中，我竟已在思索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好，它会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