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


  人出去了,门也关上了,月妩胆子大了起来,缓步在屋内移动。
  她停在书桌前,指尖轻轻拂过书册,悄悄翻开扉页,看到了里头手写的水经注三个大字。
  这书她看过一些,讲水域的。
  她不动声色放下书页,又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书画。
  方才隔得远,她还以为这些字画是温慎收集来的,现下才发现每副字画上都盖着一个“温”字。
  原来是他自己写的…
  这墙上的字多为颜体,雄浑敦厚,一如他本人。画为工笔画,画得皆是花鸟草木,笔触细腻,色彩丰富。
  她正打算摸一摸那画,门忽然响了,她立即走回桌前坐好,不知温慎早已透过门窗映出的影子看到她的一举一动了。
  温慎拎了桶水进来,找出两个木盆放好,与她解释:“这个是洗脸的,这个是净足的,这个长巾…”
  他顿了顿,抓紧手中长巾:“这个长巾是干净的。”他用过后洗干净晒干净的,不是新的,家中实在是没有新的了。
  “多谢。”月妩接下长巾,攥在手心里。
  “这是水瓢,你往木盆里倒水便好。”他又叮嘱几句,转身出门,“我先出去了,有事唤我。”
  他推了门出去,站在厨房檐下,直视满天大雪,余光无奈瞥见正屋窗上的倒影。
  倒影拿着的手中长巾,低头…闻了闻。
  温慎浑身一紧,血脉倒流,头脑发胀,几乎不能呼吸。
  他在原地打了个转,急急要进厨房,一抬眸却看见窗棂上映出的两团小水滴。
  脑中嗡的一声,他停在原地,怔怔盯着窗上的人影。
  直到积雪让屋檐承不住,咚得一声落在地上,他才醒过神,慌忙进了厨房,嘭得一声关了门。
  “温公子…”
  微弱的一声,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拉出来。
  他没有出门,就站在厨房门后,往外喊:“有何事?”
  “水倒在何处?”屋里人隔空问。
  “外面太冷不必出来倒,明日再倒便行。”
  “好。”
  他没再回答,屋里人也没再问。
  沉默了许久,他脱下身上的普通大氅,躺在厨房的简易木床上,缓缓闭上眼。
  厨房灶台中还有火,不算太冷,他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一闭上眼,脑中全是方才的画面。
  活了十九年,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别说是没和女子接触过,平日里同窗就是讨论起,他也从不参与。
  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的第一反应是羞愧,接着是生气。
  羞愧生气自己品行不端,所为非君子。
  他连大氅也没披,直接出了门,站在小院中,任由雪覆盖在身上。
  直到眼睫承不住积雪,被压得往下垮,他叹出一口浊气,被寒风化为一团雾气,随风飘散后,他抬步回到厨房里。
  那些画面终于从他的脑中离开,他脱了被雪水浸湿的外衫,躺上简易木床,缓缓阖眸。
  意识正要消失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温公子…”
  他一惊,又清醒过来,急忙起身穿戴整齐,往门口去。
  “陈姑娘,可是有何事吗?”他没开门,就站在门后。
  “屋里太黑了,我有些害怕…”月妩本就怕黑,这屋子又不隔音,时不时便有呼啸风声从窗外传来,她害怕得睡不着才起床来寻人的。
  温慎一怔,没有说话。
  “温公子,可否可否…与我共处一室?”
  温慎心头一震,先前遗忘的画面又尽数回到脑中。他喉头滚动一下,沉声道:“这样恐怕不妥。”
  月妩当然知晓如此不妥,可她觉得温慎是个好人。
  “温公子,我…”她抿了抿唇,“我真的很害怕…能不能求求你、只陪我这一晚…”
  温慎闭了闭眼,道:“姑娘若真是害怕,便将烛火点上,你我男女有别,如此实在是有违礼数。”
  “好、好…”
  “火折子在桌上,若是寻不到,在炕里点蜡烛也行。”
  “我…”月妩还想再说些什么。
  温慎无情打断:“外面冷,姑娘早些回屋休息,在下也要休息了。”
  纵使月妩脸皮再厚,也再不好意思多说,只得施施然转身,回到房间中。
  其实温慎家的土炕很大,够好几个人一起睡,月妩也不怕他和自己睡一张炕。
  只可惜,温慎不愿意。
  她磕磕绊绊摸到火折子,摸索着去点蜡烛。
  烛火亮起来的瞬间,她心中的恐惧终于消减了一些,可躺在炕上,听着外头的风雪拍打声时,她还是有些害怕。
  庄子生活无聊,从前那些小丫鬟总喜欢聚在一起讲一些鬼怪异事,她虽害怕,可每次总会忍不住偷听一会儿。
  后来,她便怕黑了。
  她缩在被子里,闻着里头淡淡的澡豆气味,强睁着一双眸子,盯着房梁,脑子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温慎的被子挺好闻的,长巾也挺好闻,不知道用的澡豆里加了什么东西……
  她的眼皮招架不住,最后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晓,只知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快到晌午。
  从前她也是想睡到几时起便睡到几时起,这会儿起迟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娘说过,她是公主之女,生来身份尊贵,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人敢多一句嘴,拖下去打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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