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历劫(八)131


  “什么?”
  “你得喂我吃。”
  呵,喂就喂,这有什么难的?不光喂你吃糖糕,还能再喂你吃点别的。
  当天夜里,江岁寒不负众望地又被弄哭了,可哭归哭,临了还要勾着人的肩膀,哽咽着说不够。
  “阿洛,别走。”他软绵绵地侧身趴着,乌黑的头发铺满锦被,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泛着红,像极了后院那片春光正盛的花树。
  “嗯,不走,你放心睡就好。”萧洛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睡觉一样。
  “我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
  “今天茶摊老板说,上巳节社火庙会快开了,当时候满街都是人,有舞狮的,踩高跷的,卖鞭炮爆竹的,还有武场开放骑马射箭的……阿洛,你知道吗,我活这么大都没骑过马!还有,我还想买个蝴蝶模样的纸鸢,在城外种满折柳的草地上放飞,小时候左邻右舍孩子都这么玩儿,只有我禁足在家里,不许出去。”
  “好好,舞狮,高跷,骑马,放纸鸢,我们一个一个来,别急。”
  “……”
  江岁寒黏起人来,没完没了,前一刻还跟他闹腾,下一刻就失去意识,沉沉地睡过去了。
  他身体太弱,根本经不起一点疲劳,像幼兽一样缩在爱人怀里,小巧的鼻翼偶尔皱一皱,非常可爱。
  萧洛不言不语,下巴轻抵着他额头,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药香味,思绪繁杂。
  这一世,江岁寒凡人之躯,自小在药罐子里泡大,从前做修士时身上那股清雪一般的寒梅香,现在尽数被一种青涩微苦的药味代替。
  小时候在燕都,被圈着不能出门,长大了在信州,忙着学医没空出门,他好像一直都被关在一个无形的樊笼,左冲右突,逃不出来。
  或许,这个樊笼,名叫情爱。
  搬来钱塘城已有月余,二人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提过他病重的事,仿佛只要不提,这事就不存在。
  然而,萧洛的目光落下,隐约看到他额心的命魂之火,淡到几乎没有。
  ……这么虚弱的灵魂,还能再偷得几载光阴?
  ·
  盛夏时节,草长莺飞的西子湖上,映日荷花,莲叶田田,几点乌篷小舟泛游湖上,悠闲静美。
  除去梅花,江岁寒就最喜欢微雨了,仰躺在乌篷船的船头,脸上盖着一只草帽,侧过头,笑眼盈然地注视着身畔。
  每次听萧洛吹竹笛的时候,他都表现得很惬意很餍足,像刚刚吃饱的白猫儿,窝在炭火炉旁,尾巴慢悠悠地扫。
  数支曲子奏罢,萧洛一放下竹笛,就被他扑起来一把抱个满怀,滚进乌篷里,在吱呀摇动的小舟上翻来覆去,笑声不断,有时候是玩闹,有时候是亲吻,而更多时候,则只是单纯抱在一起,伴着蓬外淅沥沥的小雨,安然入眠。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江南的夏日很长,但再长,也不过三四个月,转眼秋风一来,田野里的稻子就垂下了金黄饱满的脑袋。
  一入秋天,江岁寒人就变得惫懒了许多,不似春夏两季时那么活泼好动,他懒得再走三条街,去九芝斋里买藕粉桂花糕,也懒得再到西湖上泛舟,看断桥杨柳。
  他往往会在葡萄结籽的小院里,坐一张藤椅,拿一把蒲扇,煮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听着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和房檐下啾啾的燕鸣相映成趣。
  他不出门,萧洛便也不出门,怕他着凉,寻一条薄鸭绒的毛毯盖上。
  就在后者细致小心地给他掖毛毯角的时候,江岁寒一把拽住他的手,扑哧笑道:“阿洛,我前些天看一本书,书上有些姓陆的诗人写过——‘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你说,我们这算不算也是?”
  萧洛听了失笑:“那你说,我们两个里,谁是狸奴?”
  “我。”江岁寒不假思索。
  萧洛奇道:“为什么?”
  “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有机会了再说。”江岁寒说着,从藤椅下抽出本《剑南诗稿》,摊开放在腿上,“有几首诗我读不太懂,阿洛你学识渊博,你给我讲讲。”
  他其实很喜欢毛茸茸的小狸奴,心里很想养一只,但时间不允许,他没有办法陪它一辈子了。
  庭院里,被秋色染黄的叶子静静飘落,堆在地上,像满地细碎的黄金,天元二十年的秋天,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冬日天冷,屋子里比外面还阴,那凉飕飕的气息好像鬼魅,无孔不入。
  江岁寒越来越懒了,不光不愿意出门,终于连屋子都懒得出去了,整日裹着棉被,抱着一只汤婆子,窝在床上,恹恹地像只病猫。
  治弱症的汤药还是一天三副,风雨无阻,可他的身体似乎成了个无底洞,无论怎么灌药,都好转不起来了。
  蝴蝶纸鸢被扔在墙角,渐渐落满了灰,诗稿医书也一道被锁入柜子,很少拿出来看。
  这屋子的主人,好像陷入了一种无尽的沉眠,每日清醒的时刻,如凤毛麟角。
  江岁寒很累了,光是维持清醒这件事,就足已耗尽所有力气,但饶是如此,他每天依然会强迫自己醒来那么两三个时辰,不为别的,就为了听萧洛讲一些他闻所未闻的新奇故事。

第57章 历劫(八)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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