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0


  挽了头发的王如娟走过老榕树,走进树影里,边走边用纸巾擦拭着颈子上的汗。
  “你说得对,我们俩苦点没关系,可不能让孩子跟我们苦一辈子。”
  说这话的王如娟脸上带着柔婉的笑,让她眼尾的细纹越发清晰。
  挂在榕树上的夏蝉吱吱叫个不停,章书闻又望向床上依旧熟睡的余愿。
  暑假以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变得更长了。章书闻不喜夏日外出曝晒,余愿更没有地方去,两人一天到晚就窝在这间小屋子里,但其实没多少共同语言。
  他们两个都有自己的事做。
  章书闻看书玩手机,余愿填色看更新的动画集数。
  有时候章书闻翻过书页,不经意抬头一瞧,余愿两只手杵着下巴盯着窗外的榕树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桌面是天马行空色彩各异的绘画本。
  平心而论,章书闻并不排斥余愿。
  在男孩子最活泼好动的年纪,余愿从不调皮捣蛋,安静得像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有时候章书闻还会琢磨余愿是不是真的有自闭症,毕竟在传统的印象当中,大部分自闭症的小孩都或多或少会有智力、语言或情绪上的障碍。
  也许是余愿的症状较轻,也许是余愿还未在相处中显示出来,也许是王如娟花费了大心思在教育他,至少目前的情况看来,余愿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讨喜多了。
  章书闻目送着王如娟远去,放下窗帘出了房间。
  他先洗了把脸,又拿两个碗将蛇舌草凉茶舀出来。等茶水差不多凉透的时候,睡得头发濡湿两颊通红的余愿迷迷瞪瞪地从房间里出来,赤着脚站在门口,嘴里喃喃着热。
  一块五一度的电费开销太大,白天是不开空调的,三伏天也没有例外。
  章书闻把客厅的风扇调到三档,让余愿过来吹。
  食桌是可折叠的木桌,铁质的桌脚已经有些生锈了,一家人平时就在这张桌子吃饭。
  余愿坐在小凳子上,风扇对着他的脑袋,他半眯着眼,还没完全从深沉的午觉里回魂。
  章书闻把凉茶推到他面前,“喝完我去洗碗。”
  余愿的那一碗里加了很多煮软的黑豆,他拿勺子边搅动着边嘟噜着,“没有脚的小煤球。”
  万物在他眼中好似都长出了五官和四肢,都有旺盛的生命力。
  章书闻听他嘟嘟囔囔,说完又一口吃掉十几颗豆子,两腮鼓动着慢慢咀嚼,像足了装满食物的仓鼠的颊囊。
  余愿吃得不快,章书闻还算耐心地等着。
  等洗了碗,擦了桌子,章书闻想了想说:“我去姑姑家,你去吗?”
  余愿只跟章小月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在婚席上,还有一次是在放学路上,对姑姑这个字眼十分陌生。但他成日闷在家里,听到能出门,压根不理会是去哪儿,是去见谁,只小声说:“我去。”
  章小月好几次让章书闻带余愿去家里玩,但章书闻想到姑父郑伟和表哥郑智就不太爱走动。郑智没考上高中,只能读技校,意料之中的事情。
  倒不是说技校就一定不好,在当今社会,有门手艺起码能养活自己,紧要的是郑智好高骛远,无论读什么都改变不了本质。
  章书闻先给章小月打了个电话确定姑姑在家才跟余愿过去。
  室外像太上老君的火炉,无形的火星子撩着肉骨凡胎,一呼一吸间都是浓烟滚滚。
  没门禁卡进不去楼房,章小月提前在楼下等他们。
  “天热,快进屋。”
  余愿好奇地打量着章小月。
  章小月接过章书闻手中的不锈钢锅笑说:“姑姑家里冻了绿豆冰,想吃多少有多少。”
  章书闻大抵猜到余愿是有些怕生,先一步往里走,再回过头,如同前几次放学路上他停下脚步,喊了声余愿。
  余愿果然跟上。
  郑家父子并不在家,这让章书闻多多少少松口气。
  章小月把盛了蛇舌草凉水的锅放在桌上,将冰箱里自己冻的绿豆冰拿出来分给章书闻和余愿。
  余愿见章书闻拿了他才敢接,“谢谢阿姨。”
  章小月没有纠正余愿的称呼,笑着跟两个孩子聊天,问些学习上的事情。
  都是章书闻在回答,余愿则挨着章书闻吃冰。
  绿豆冰吃到一半,门骤然被打开,郑智撩着衣服进门大声嚷嚷,“热死了.....”
  屋里顿时寂静了下来。
  郑智注意到章书闻,冷哼了声,哐的将门关了。他理都不理两人,径直走向冰箱搜罗着,不满道:“怎么又是绿豆冰,难吃死了。”
  郑智的嗓门大,语气又恶劣,余愿本能地感到不适,不自觉地往章书闻的方向又靠近了点。
  章小月拿这个儿子是全然没有办法的,好声好气说:“你先吃着,待会妈妈再买别的。”
  郑智把模具里的绿豆冰抽出来,不依不饶,“早就跟你说别冻了。”他伸出手,“给我五十,我自己买。”
  章小月叹道:“昨天你才拿了五十。”
  “那能一样吗?”郑智突然望向余愿,“这谁啊?”
  “我跟你说过的,余愿。”
  “哦,那个傻子啊。”
  章书闻眉心蹙起,看向余愿,却发觉余愿跟没听见似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章小月吓道:“你瞎说什么!愿愿,哥哥不是那个意思.....”

第6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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