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玄旗25


  逄风垂眸。
  他不畏死,也不担心外公外婆无人照管。他们都是刚强之人,虽会神伤,却不会因他死而寻短见。
  他唯独放心不下南离。
  他思前想后,决定先写封遗书,嘱咐南离潜心修炼,莫做傻事。
  洋洋洒洒一篇写罢,逄风将它塞入宽大衣袖的口袋中。困意再袭,他怀着满腹乱杂的心思,沉沉入眠。
  无梦。
  逄风再次醒来时,已在皇城外的客栈中。
  床头小几置一小碟,里面是小巧精致的糕点:豆沙酥、绿豆糕、芋头糕、山楂卷……
  糕点被做成栩栩如生的李桃花模样,他拿起一块酥饼嗅了嗅,没有半点荤油的味道。想必是南离下了心思。
  门“吱呀”一声开了,南离走了进来。未等他开口,逄风先道:“今日京城夜间会有坊市……我想上街走走。”
  他又软下声音说:“不会有事的,我会披着大氅……”
  南离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尖尖的犬耳抖了抖,最后还是只吐出一个字:“好。”
  京城的护城河是引来的死水,自然已结了冰。几个小童拿破椅子绑上铁皮,制成简易冰车,用包了木头的铁扦在冰上划着,小车吱吱呀呀,像是自由的鸟雀。
  逄风裹紧大氅,这件大氅极为厚重,毛领是南离脱落的毛,因而沾染了火系灵气,使他全身溢着暖意。
  南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掏出粒碎银就要冲最近的小孩走去,却被抓住了手。
  逄风哂笑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幼稚?”
  南离悻悻回到了他身边。
  京城按往常应实行宵禁,可近来景帝即将过寿。因而放开宵禁,与民同乐。此刻京城正张灯结彩,民众丝毫不惧寒冷,脸被冻得涨红,却依然兴致高涨。
  逄风取出令牌,守兵查验后,便放他进了城。将令牌丢回来时,那守卫漫不经心道:“看你的样子是商人,我便好心提点你一句,在这京城里,虽有匠人能打刀兵,可却不是常人银两能买的。尤其是你们行商人,万万不行。”
  逄风应了一声,便入了城。
  打树花的老叟身材矮小佝偻,柳木勺只那么一挥,滚烫的铁水腾空跃起,在城墙上炸出千朵万朵金灿灿的花。
  一时间光芒大放,有如白昼。
  南离睨了一眼,在掌心变作出一朵焰花:“这也没什么好看的。”
  那重瓣焰花形似腊梅,花瓣洁白似雪,花蕊却灿如金水。他轻轻挥了挥手,那花便飘过去,别在逄风发间。
  他的眼神柔了下来。
  道路上结了层盐晶似的霜,因此抬脚要多加小心。有手艺人在做面人,一根小小的木签坠着铁丝,铁丝上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或者兽:孙大圣、斑斓猛虎……逄风的目光,却唯独停在了一条雪白的垂耳小狗上。
  他递了串铜钱过去:“不要找了,可否做个一模一样的面狗,再加条尾巴?”
  摊主喜滋滋地接过钱串,他揪下一块面,几只指头飞快捏弄起来。很快,一只两条尾巴的小白狗便出现在他手中。
  小白狗垂着耳朵,老老实实坐着,一副可怜兮兮的认错模样。逄风的唇角也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弧度。
  他接过面人,慎之又慎揣进怀中。南离在一旁咕哝着:“一点也不像……”
  沿途有小孩推着比自己还高的车,沿街叫卖糖葫芦。糖葫芦裹着的糖衣晶莹透亮,山楂红艳如胭脂。
  加了冰糖的梨汁在锅中小火咕嘟着,南离见状,不由分说买了一碗塞到他手中。热乎乎的梨汁清甜不腻,果香沁人心脾。 逄风小口啜饮着,迎面却忽然走过来一行人。
  是一列僧人,为首是位清秀的尼姑,她剃了度,头戴僧帽,身披袈裟,黛青僧衣朴素干净,手中捻着串白玉菩提念珠,珠子滚圆莹润,不多不少正是一百零八颗。
  从始至终,这些僧人皆目不斜视,未给过满城繁华哪怕一眼。
  逄风心底起疑。
  淮安原本是个完整的国家,只是先帝死后,诸王不满他将帝位留给幼弟,于是拥兵自立。从此以淮水为界,国土四分,分别由景帝与三位诸侯王把控。
  而景帝所处的北淮并不礼佛,反倒是西淮的平宁王礼佛,以佛为国教才是。
  表面平静的京城,实则暗流涌动。
  逄风又想到怀中的匣子和小旗。
  正在他发愣时,楼阁上的教坊有花球掷下,正落入怀中。花球是妃红山茶扎成的,花瓣娇嫩欲滴。
  南离冷哼一声,逄风发间的焰花不着痕迹地闪了闪。随即花球瞬间四散炸开,靡艳花瓣飘零洒落,又在灼眼的火焰中燃烧殆尽,似星子陨落,凋零一场焰雨。
  忙有人匆匆跑出,跪在地上道:“小人万死,冲撞了仙人老爷……是楼上姑娘不懂事,惊扰了老爷……”
  逄风道:“无妨。”
  他不动声色捏了捏南离的掌心,示意他不要说话。
  南离皱着眉,反手一把攥住了他纤细的腕子。
  逄风欲挣脱,可南离的力道比他大了许多,一时挣脱不开。在挣扎间,袖中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悠悠飘了出来。
  是那封遗书。
  糟了。
  逄风迅速弯下腰,想不动声色拾起那张纸,可那张纸却先他一步,飘到了南离手中。

第18章 玄旗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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