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乌云遮蔽悬月,山林之间昏天暗地,伸手不见五指。不过一会儿天上落下雨来,打湿了少年魔尊遍是血污的身体。
那阴沉连绵的细雨很快转成倾盆暴雨,夜空中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珠伴着冰雹砸落。
雪地上的血液被一点一滴冲刷干净,南哀时的身体轻轻颤抖。
他的意识也在等待中变得昏沉,在蚀骨的痛感之中,有一双手触上了他。
沉寂的黑雾自主涌动,漫过猫妖的脚腕。
南哀时模模糊糊地听到猫妖兀自喃喃:“……这么严重的伤势,止血草真的有用吗?”
止血草。
声音传入魔尊的耳,他思绪清明半晌,旋即心生轻蔑。
这猫妖实在是畏首畏尾,濒死的魔尊之体就在眼前躺着,还要假惺惺地反复试探。
带着温度的手拂过他的身体。
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痛觉占据了大部分感知,南哀时不知道那猫妖在做些什么,只知道她在自己的身体上四处摩挲。
紧接着他被背了起来。
山林之间暴雨滂沱,山路崎岖不平、泥泞难行,那只猫妖没有杀他,反而将他背在身后,在黑夜中走得磕磕绊绊。
涌动的黑雾安静些许,像是无法理解所感知到的一切,于是沉寂了下来,冷眼旁观。
长长的缚魔链拖过山路,铁链摩擦时锵鎯作响。山风掠过树林,那锁链兀自晃荡,荡到猫妖脚下,将她绊了一下。
她步伐踉跄,下意识伸手向后。
南哀时魔识受损严重,四周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模糊一片。在某一个瞬间他感知到,那些将伤口砸得生疼的雨珠与冰雹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了。
他被安置在了一个无风亦无雨的地方。
耳中仿佛被血水堵住,许多嘈杂声响朦朦胧胧地传来。他心生困惑,费力睁开眼,眼前一片雾气,什么都辨认不清,只知道身侧气息来了又走。
昏昏沉沉之中,南哀时心中掠过一个可笑又荒唐的念头。
……那猫妖想要救他。
第4章
◎魔尊苍白的嘴唇张了张,阴恻恻地问她。◎
竹瑶先前用妖识寻找阵眼的时候,在临近半山腰处看到了一间茶棚。
那茶棚应当是当年寺庙香火丰旺时为上山的香客所设的歇脚处,三面是竹木做的墙,一面大敞着,风呼呼地往里头灌。
她把少年魔尊放在一张桌子上,缓了几口气。
茶棚里头挂了一排灯笼,不过那些灯笼早就已经不亮了。竹瑶穿过被风雨腐蚀了的木桌木椅,到柜台后边看了一眼。
柜台上零零散散地摆了几只茶壶茶杯、柜角处搭着几条擦桌用的抹布,柜子里头还放着斧子、竹篓、木桶等零碎杂物。
大抵都是这茶棚还有客可迎时留下的东西。
竹瑶把斧头拿了出来,打量了几眼。
有些钝了,但够用。
她扛着斧头,去外面劈了些树枝木头,回来把木头搭在茶棚漏风的那一面,又往树枝木头之间的缝隙里糊了点儿泥巴、盖了点儿叶子,只留下窄小的一块口子当作门。
外面的风雨勉强被挡住了。
竹瑶快站不稳了,手臂与腿都在发抖。她在木椅上坐下,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她决定休息片刻,手肘撑着木桌,掌心捧着半边脸蛋,侧过头去看另一张桌上躺着的魔尊。
刚才往他身上糊的止血草汁水不知道被大雨冲掉了多少,但竹瑶实在没有力气再去采药了。
少年浑身上下都被打湿,乌黑的额发湿漉漉地搭在眉眼之间。他闭着眼躺在那里,脸色苍白,伤痕累累,一刹那给人的感觉易碎又可怜。
……易碎又可怜。
这个想法刚从竹瑶的脑海中晃过去,就被她坚决地打上了一个红色叉叉。
那可是一位魔尊,即便长得像是个可怜巴巴的美少年,骨子里流着的仍是魔物的血。
……也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感化魔尊。看他年纪轻轻的模样,如果能获取他的信任,跟在他的身侧尽量阻止他作恶、阻止他摧毁这个世界就好了。
竹瑶心中琢磨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猫耳与尾巴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自顾自地抖了抖,抖出来不少水珠。
她砍过面貌狰狞的怪物,但她从来没有杀过人。
这魔尊长得人模人样的,岁数看起来还没有她大。即便她不愿承认,但没有做好杀人的心理准备,确实也是她选择了感化魔尊这条路的原因之一。
她叹了口气,有些烦恼地咕哝道:“……如果能乖一点就好了。”
竹瑶奔波了一整天,精神与身体都累极,坐着坐着脑袋便耷拉下来,趴在木桌上睡着了。
再睁眼时已是数个时辰后,天仍暗着,旭日尚未东升。
竹瑶体力恢复了些,去查看南哀时的状态。
兴许是魔尊的自愈能力强大,他身上那些如蛛网般破裂的伤口在一夜过后都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那些暗红色的血痂密密麻麻地交错,在淋了雨之后变得溃烂浮肿,看起来仍旧狰狞可怖。
昨夜背着他走过山路的时候,少年魔尊浑身冰冷,像是一具失去了生机的尸体。今天竹瑶探手碰碰他的额头,手指仿佛碰到了火炉,反射性地弹开。
她拧起眉,注意到少年魔尊脸色苍白,偏偏两颊浮着不正常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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