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2

  话未说完,卫和书已经将卫芜僮放在床榻上。
  是卫芜僮自己的房间。
  半年来,房内日日都有人清扫,几乎纤尘不染。
  吴弦钰亲自端着一壶茶从外面走来,这么一会的功夫,已泡好了新茶。
  “芜僮,其实你不用考虑太多的。”吴弦钰将茶放下,给卫和书和卫芜僮各沏了一杯,“和书时常与我提起你,我知你二人感情深厚,我不会在意的。”
  吴弦钰一副温柔如水的模样,同卫和书倒是一对壁人。
  莫名的,卫芜僮想到了和沈寐的第一次见面。
  “这次回府,芜僮准备住多久呢?”吴弦钰似乎很关心这个问题。
  卫芜僮一时语塞,冷不丁的,卫和书突然问:“父亲和母亲,都已睡下了?”
  “是啊。”吴弦钰答得自然,“现下太晚,芜僮此次回府匆忙,还是明日再见父亲和母亲为好……”
  闻言,卫芜僮的神情变得有些局促。
  经吴弦钰这一说,卫芜僮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嫔妃无诏不得出宫门。
  这是一条鸿沟。
  横亘在他与卫府之间。
  他今日行事出格,全凭心意,想起此事时已然太晚了。
  瞧见卫芜僮的神情,吴弦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匆匆结束了话题。
  临走前,吴弦钰半掩门扉,望向其间的卫和书,温声道:“夫君,今日事务繁忙,夜色已深,便不要太过辛劳了。”
  这话在提醒卫和书,也在提醒卫芜僮。
  卫和书点点头,朝门外微微颔首,“好,你早些歇息。”
  门扉被彻底掩上。
  房内安静了片刻。
  卫和书似乎不打算开口。
  卫芜僮有些坐不住,他犹豫瞬息,攥着外袍一角,悄悄抬眼看卫和书,“兄长,你带我回卫府,若是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因我而怪罪卫家?”
  此话一出,卫和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卫芜僮看不太懂。
  卫和书笑了笑,有些心酸,“看来他真的待你不好。”
  卫芜僮瞪大双眼,又听卫和书道:“我们芜僮,素来心性自由,怎会瞻前顾后,考虑这么多?”
  他摸了摸卫芜僮的头,“这半年来,在宫中受苦了吧?”
  夜间烛火摇曳,兴许是烛光投射,衬得卫和书眼眶有些发红。
  卫芜僮一路紧绷的心绪,此刻再次潮涌。
  他紧咬着下唇,眼泪无声地往下滴。
  啪嗒。
  像在泣血。
  曾几何时,他也是卫家捧在心尖上的小公子啊。
  卫和书扶住他的肩,掌下肩膀耸动,瘦弱得有些硌手。
  卫和书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说得温和,“如今在卫府,你不必害怕,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只需告诉我,我会替你解决。”
  “芜僮,我再问你一次,他待你好吗?”
  同样的问题。
  卫芜僮却不想再粉饰太平。
  他扑进卫和书怀里,哽咽着,不住地摇头。
  不好,一点也不好。
  沈寐骗他,欺他,甚至负了他。
  他就如同那只画眉,被圈禁在深宫,折断双翼。
  直至脏腑俱碎,死在帝王的手上。
  说到最后,他哭得喘不上气来,只得趴在卫和书肩上,一抽一抽的。
  “兄长,我不想待在宫里,我想逃出宫,我想回家……你帮帮我,带我回家吧……”
  他说的逃。
  只有牢笼,才会用逃的。
  卫和书回拥着卫芜僮,不厌其烦地轻拍着卫芜僮的背。
  直到后来,卫芜僮哭累了,太过伤情,撑不住便睡了过去。
  那时卫和书仍是拥着他,一遍遍地重复。
  “我答应你,我带你回家。”
  -
  夜色渐深。
  听闻陛下今夜宿在凤仪殿,当值的宫人松了口气,总算想起来寝殿之内未曾掌灯,便急匆匆地退下去寻火折子。
  再返回时,已然是一刻钟后。
  宫人握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踏入殿门,唤了声卫公子。
  无人应答。
  这些时日总是如此,无论是用膳还是别的,卫芜僮都不常出声,安安静静的,一待便是整夜。
  宫人没觉着怪异,放缓了脚步,从离自己最近的一盏灯开始。
  寝殿内由暗至明。
  宫人熄灭了火折子,正要退下,余光不经意落在床榻上。
  无人。
  宫人离去的脚步一顿,试探地唤道:“卫公子?”
  某种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宫人往床榻那处紧走几步。
  还是无人。
  寝殿内分外清冷,哪里还有卫芜僮的踪迹?
  宫人吓坏了,转身便往寝殿外走去。
  疾步走过官道,快至凤仪殿时,远远望着重重守卫,太监宫女候了一排又一排。
  宫人仓促地停下了。
  陛下如今就宿在凤仪殿,大婚已毕,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言而喻,若是这时向陛下禀告卫公子失踪的消息……
  正当宫人犹豫时,迎面走来一个人。
  “何处的宫人擅闯凤仪殿,不知道陛下在此吗?”
  来者是沈寐身边伺候的赵公公,赵邝。
  赵邝曾侍奉先皇,如今又跟在沈寐身边,地位可想而知。

第七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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