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83


  小院前门是静悄悄的巷口,后门旁是封盖了数年的一口老井。院子后才是几方围着小天井的老屋,梅雨季时的潮气在装修后少了许多,霉气早被残存的油漆味取代,屋檐下挂着李勤芳做的梅干菜在微风中前后飘摆。一切都那么旧,又夹杂着怪异的新。在这间老宅长到十八岁就离家的王砚砚有一种正式离开寄居之所的雀雀欲试。
  “在自家住有什么不好?租房还多花一大笔钱。”李勤芳又车轱辘式埋怨着女儿。
  王砚砚瞧她,眼里不知道是同情还是不忍,最后都化作对自己的可怜,“妈,什么是家?”在外打工的几年,她好些次都想回到这个家,但她很清楚,这个家从来不会为自己承载和托举,这个家只会张开奄奄一息的嘴巴,等着自己输血输液救活。现在回来住了不到半年,这个家又迫不及待地推自己出去。这个家其实就是一块布满红炭的落脚处罢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别管我爸了。”王砚砚知道这是白叮嘱,还是留下这句话。
  她将行李箱塞到后备箱时,一双柔巧的手也帮着托住箱子。王砚砚立即笑了,扭头看严珑,“怪准时的嘛。”严珑也拉着一只大箱子来了,她说还想塞口自己以前在杭州工作时买的小电饭锅,但是实在装不下了。
  “没事啊,下次回来再拿,或者咱们到网上挑新的。”塞好两只箱子,王砚砚静静看着严珑,却没有开车的意思。
  “嗯?”严珑迎上她的目光,“你……后悔了?”
  “傻啊。”王砚砚撸乱女朋友的头发,“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我们就要有自己的生活了。”她又看着丰华镇,“宝贝,我会努力工作的,我会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王砚砚心中的忐忑混着热燥燥的誓言冒出,“我……我只是大专,我现在只会开网约车。也许,我会找个销售工作,或者暂时进厂。”她说自己现在才是真正的重新起步,可也似乎看到天花板仅仅悬在头顶一尺处。
  严珑拉她的手,“别急啊。”她微笑着安慰砚砚,手指又在刮对方的虎口,“也别怕。”
  汽车驶上五眼石拱桥时,王砚砚和严珑对视一眼,了然地笑了,严珑柔情地看着女朋友,“你那时可凶了,吓坏我。”
  “不凶就好像不能去掉那份客套。”王砚砚慢慢驶离丰华镇,忽然从后视镜看到站在桥头目送她们的严华,她按了两下喇叭表示道别,严珑也发现了,将头伸出窗外和姑姑挥手。
  严华提着菜篮子,嘴巴撇了撇,“没良心的东西。”她又觉得耳朵痒,忽然想到,今天是严珑给自己挖耳朵的日子,而侄女急着同居去,一时忘了这规律的日常打理。
  揉着耳朵的严华回到咖啡馆,站在吧台后的不是短发清爽性冷淡脸小铁蹄金蔚,也不是她温婉清秀的侄女严珑,更不是大眼弯眉的开朗鲜肉王砚砚,而是徐娘半老身材发福的贺玺。
  前副局长系着围裙,正一丝不苟地对着咖啡机钻研蒸气打奶泡。金丝边眼镜显得她有点性冷淡,乳白色的T恤衬得她眉目脸蛋有点清秀,瞥到严华回来,她眼角皱纹上提,表情瞬间开朗:“老板回来啦?”这是严华的要求,说要尊卑有序,她是老板这个事实要体现在日常称呼中。贺玺说自己出生成长在社会主义国家,不太习惯那一套镇级民营工厂的秩序,要不称你“严华同志”吧?
  严华说你不喊老板就别干了。贺玺沉默了一小时,这才喊出第一声“老板”。喊了三天,顺口极了。
  严华听到“老板”后有范儿地“嗯”了声,将菜篮子送到后院的小厨房后又返回咖啡馆。手边很快被送上八八年劳动模范的奖品搪瓷缸,里面的枸杞茶已经泡了好一会儿,茶水微甜泛甘。
  可严华有心事,自从严珑说要搬到市区,她已经几天没睡好。这几年她习惯了常被严珑相伴,虽然也设想过那孩子早晚离家、组建自己的家庭,但没料到这么快——王砚砚个杀千刀的直女,才几个月就将严珑收拾得服服帖帖。她家这软糯团子简直从床上忙到床下,小细胳膊操劳得毫无怨言甚至乐在其中。更是在这个寻常的清朗早晨,就乘着王砚砚的车顺着石拱桥离开丰华镇。严华有一种感觉,严珑和自己的生命交集即将变薄变淡。她那爱哭得鼻头通红的软包子宝贝,已经不纯属于严华了。
  更要命的是,自己一时心软贪财,让贺玺得了空成天怼在面前。严华在失眠时就盘腿坐床上深思:要是贺玺敢有进一步的念头和动作,她会毫不犹豫将之扫地出门。她严华是变成骨灰也不想再和这女人掺和的,这句话可是掷地有声的。
  放下搪瓷缸,严华揉着发痒的耳朵,打算回严珑的房间找找她的掏耳几件套。而贺玺看在眼里,“耳朵痒?我帮你采耳如何?”贺玺说程序她晓得,就是清除耳垢、清洗耳油,最后来个放松按摩。物件她也有,包里现成的。
  严华犹豫时,贺玺已经取出一个类似严珑常用的小盒子,“试试?”
  严华觉得有点膈应,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时隔多年将头歪在贺玺的膝盖上是什么感觉。贺玺已经开了后门,邀请严华去后院,“那里比较凉快。”
  犹豫了会,严华说她自己来,或者去采耳店。贺玺的表情有一丝受伤,还是点点头,“好。”
  严华以前就见不得她这委屈脸,皱皱眉,“你……小心点也行吧。”

第 44 章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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