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覆水难收


  李无疏坐视半晌,完全没看出李刻霜剑招的路数,既不属太微宗武学,也不属于道门任何一宗,但剑势步法等皆可称精妙。此时此刻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欣慰,还是应该痛惜太微武学亡矣!
  阮柒在李刻霜攻击的间隙,足尖一踏,轻若浮萍撤出五丈之外,置身事外地看着他们。
  李刻霜还待追上,被李无疏提溜住后领。
  “放开我!”
  “你发什么疯!”
  李无疏掰着他倔强的肩膀用力将他转过来,只见他红着眼眶,刚长成的瘦长身躯紧绷着。五年来他完全被愤怒与悲伤驱动着去战斗,去追逐,去做些什么,不然便坠入永劫的深渊,被那些刻骨铭心的情感和回忆撕个粉碎。
  他痛苦地抽泣,对李无疏道:“他杀了你……他杀了你,我要给你报仇……”
  李无疏一时不知所措,用袖子替他擦眼泪:“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你的剑丢了,手也断了,断在这……”李刻霜哭着摸摸他的胳膊,“断臂掉下山崖。他们用毒药把你的眼睛熏瞎,往你身上刺了好几个透明窟窿……”
  冰凉的手指颤颤地按在李无疏眼睛上。
  “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就算你做了再多错事……如果你死了,太微宗就只剩我一个了。你的血流了十三里,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一路跟了十三里。他们是嫉妒你,一定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和所有人为敌?为什么……”李刻霜哽咽着,话说得颠三倒四,“最后你掉进那个人事先布置的陷阱里了。你就这样死了……李无疏,你就这样死了!小师叔,小师叔……”
  刚见面还对李无疏喊打喊杀的李刻霜,在面对阮柒时,却如此奋不顾身要为他报仇。
  李无疏心里五味陈杂,环住李刻霜的肩膀安慰他道:“我的眼睛好好的,手也没断,你看,我身上没有透明窟窿。”他低头一看,衣服上满是脖颈的伤痕流出的血,“呃……你看,我的剑也没有丢,看——”
  他唰地拔出参阳剑。
  李刻霜哭得一抽一抽,怔怔看着金光流转的名剑参阳,好像重逢以来第一次注意到这把剑的存在似的:“参阳?参阳不是……断了吗?”
  话音刚落,就被李无疏一记手刀劈晕了。
  旁观全程的白术目瞪口呆,没看懂这演的是哪出。
  李无疏飞快吩咐道:“把他带下山,你们应该有那种助眠镇静的药吧?”
  “啊???”白术道,“这是要干什么?”
  李无疏指了指远去的阮柒:“没见人都要走没影了吗!”说罢飞身追上。
  阮柒黑衣萧瑟,行走在霭霭山岚里,像是此间的山神。他刻意等人似的,走得并不很快,谁知等的人走到了他的前头,变戏法似的从树后转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道友留步。”李无疏道。
  阮柒神情木然,视线扫过他一身衣着,在他剑上停顿片刻,又从他颈间交错的剑痕掠过,最后落在他眉眼之上。
  李无疏在他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一把脸,先前又是激战又是烟熏火燎的,想必不太好看。
  “奇怪吗?我看上去比前几天年轻了十几岁。”
  “前几天是指?”
  “我命丧你阵中那日。”
  阮柒木然的表情起了一丝变化,那变化不明显,只是抿了抿嘴,但李无疏并没有注意到。
  李无疏道:“你心里肯定有很多疑惑吧?比如我为什么还活着。”
  其实一肚子疑惑的人是李无疏自己,不过他当然不会露怯。对于重生一事,先前应惜时建议他向步虚判官阮柒打探线索,他不太敢。现在来看,阮柒既然放话“李无疏命数未尽”,那必然不会当场抹除他这个重生者。
  现在他手里毫无筹码,只能迂回地试探。
  “这样吧,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李无疏显得十分大度。
  “我不占旁人便宜,你也可以问我三个问题。”阮柒淡淡道。
  “?!”
  李无疏差点被这天大的好事整不会了,拼命整理表情,高深莫测道:“你先。”
  阮柒看了看他手里的剑:“此剑何名?”
  “参阳。”
  参阳剑虽与太微宗入门剑法《参阳剑法》同名,但并不是什么入门武器,而是太微宗历任宗主所有,传了四五百年。李期声在赤墟试之前将剑传予他,相当于他继任宗主的身份板上钉钉了。
  阮柒又道:“此伤何来?”
  “李无疏身负十二道追杀令,位列悬赏榜首,值黄金万两。”李无疏感觉自己回答了句废话,甚至疑心对方在逗自己玩。
  然而阮柒点头,对这个答案没有任何异议,接着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怀里是何物?”
  李无疏一脸懵逼地掏了掏衣襟,摸到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
  第九章 覆水难收
  “你怀里是何物?”阮柒问出第三个问题。
  李无疏脸色一变,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绣着“芊”字的香帕来——这是他上青楼捉拿方抱朴时,一位旖旎多情的芊儿姑娘所赠的香帕。
  阮柒双手环抱,等他的答案。
  他张口结舌,现编道:“这是我师侄李刻霜的私物,我代为保管,见笑。”
  阮柒半晌不答话,直到李无疏开始心虚,他才缓缓道:“你师门二人感情甚笃,令人艳羡。”

第九章 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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