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脱了


  王姨笑道:“沈先生,你可真孝顺,像你这么耐心照顾病人的孩子不多见了。”
  沈岸垂眸,有些答非所问:“小时候我爸对我很好。”
  王姨夸奖:“真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沈岸笑了笑,转头看向病床上的爸爸。
  他和他爸爸,真的一点都不像。
  他的爸爸是高中老师,国字脸,时常戴着金丝眼镜,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
  小时候也会有人开他的玩笑。
  哎呀这是你儿子啊?小小年纪长得好俊俏啊,怎么和你一点都不像呢?
  每到这时候,他的爸爸总会好声好气地笑着说:“不像我好,我长得丑,他像他母亲,他母亲好看。”
  沈岸的母亲确实很好看,年轻貌美,她没有工作,也不怎么愿意管沈岸,她有一群小姐妹,经常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玩,所以沈岸的童年,是在父亲肩膀上和声声催眠的古诗中度过的。
  虽然母亲不靠谱,但是也会时不时给小沈岸带好玩的东西,有时候是漫画书,有时候是汽车玩具,每逢节假日,一家三口也会经常出去游玩,还算其乐融融。
  平静又安详的日子在沈岸九岁那年被打破。
  原因是小沈岸体检的时候,父亲偶然发现沈岸是AB型血,而他是O型血。
  小沈岸不是他的儿子。
  第十四章 脱了
  亲子鉴定到离婚,前前后后用了大半年的时间,那一年,小沈岸的十岁生日是在母亲嚎啕的哭骂声度过的。
  母亲带着小沈岸离开的那天,沈爸爸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抽完了两包烟,小沈岸第一次看见那么憔悴的父亲,胡子拉碴,眼底全是黑眼圈,像一夜苍老了五岁。
  小沈岸跑到父亲身边,哭着说:“爸爸,我不想走,我能不能不走?”
  沈爸爸看了他一眼,哑着嗓子说:“孩子,我不是你爸爸啊。”
  十年的养育之情,抵不过血缘二字,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家庭观念,无解。
  小沈岸从未怪过那日不挽留自己的父亲,他甚至不怪当年水性杨花的母亲。
  十岁,这个年纪,早就什么都懂了。
  也该学会面对了。
  母亲带着小沈岸找到了他的生父,并且和那个男人再婚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年里,小沈岸几乎天天被家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
  说难熬……
  真的很难熬。
  十一岁,小学五年级,开学前一天,那个男人又一次把小沈岸打得遍体鳞伤,小沈岸第二日不愿去学校报道,独身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想着以后的事情。
  忽然有人喊他的乳名,沈岸抬起头,看见了父亲。
  父亲穿着很旧但是干净的衣服,模样比一年前精神了许多,他看着沈岸身上的伤,满脸错愕地走到他面前:“怎么伤成这样?和同学打架了吗?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沈岸眼眶突然就红了。
  一年了,被打骂了这么多次,哭的时候也只感觉过害怕和恐惧,却从未有过委屈。
  偏偏一句关心的话,顿时让沈岸觉得委屈得不行。
  小沈岸避开父亲伸过来的手,扭头跑了。
  那日,他躲在无人角落,哭得声嘶力竭。
  不是没想过求助,不是没想过诉苦,可是诉苦了求助了又能怎么样呢?老师来了又走了,警察来了也走了,最后等待着自己的,依旧是巴掌。
  可是后来爸爸来了。
  而且……
  没走。
  沈爸爸要求拿走沈岸的抚养权,但是他不是沈岸的亲生父亲,法律程序根本走不通,母亲和那个男人用了半年的时间敲诈了沈爸爸近六万块钱,这才让沈爸爸将沈岸领走。
  所有人都在嘲笑沈爸爸,笑他妻子给他戴绿帽他还替别人养儿子。
  只有沈爸爸开开心心地给沈岸买了一套新衣服和大蛋糕,牵着他的手带他度过了十一岁生日。
  不同于其他孩子,小沈岸早早地学会了用最卑微的姿势去讨好对他有恩的人,他知道沈爸爸没有义务抚养自己,怕沈爸爸会把自己重新还给生父,所以尽全力去当一个乖孩子,这种态度甚至引发了一些可以称得上是病态的行为。
  好在这丝卑微在沈爸爸一日又一日耐心的安抚中渐渐消失,父子俩一起度过了数年安稳的时光,沈岸不负众望地考上了自己喜欢的戏剧学校,念了表演专业。
  谁知天不遂人愿,沈岸大二那年,沈爸爸突然病倒。
  之后的六年,那些令人称赞的耐心和孝顺,是跨过伤痕疼痛见过人间极恶才学会的爱,无关血缘,名为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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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傍晚,穆无涯真的再次出现在病房门口,和护士医生再三确认自己可以离开后,沈岸这才跟着穆无涯走出医院上了他的车。
  晚上穆无涯没有自己开车,是司机接送,沈岸和他并排坐在车后座,低着头如坐针毡。
  穆无涯很忙,一路上拿着文件戴着蓝牙耳机不停地打电话,就连和沈岸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在翻看合同。
  沈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你的胃病好点了吗?”
  “嗯?”穆无涯抬起头,然后笑道,“好一点了。”
  沈岸点点头,见穆无涯又一次拿起合同,轻声道:“吃饭还是别看合同了,对胃不好……”

第十四章 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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