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彩票13


  周维轻难得追问一句:“静不下来?”
  “不是,乐感和节奏感不行。”
  喻衡把双手放在琴键上演示:“我记得有一首练习曲,要在左手弹两个音的同时右手弹三个,老师说不要想着计数,要把它们当成两条轨道,同时在脑子里行驶,否则节奏就会乱,我怎么都做不到。”
  对他来说,整齐排列、严丝合缝才是舒适的。
  周维轻伸手,轻易地弹出一个三对二,比当年钢琴老师的示范还要流畅。
  “对对,就是这样,当时她教了我三周,我打死都不会,”喻衡凑近了些,“你怎么练的,我总是在心里数零点几秒后弹下一个音。”
  周维轻的手没有停:“不用练,它们本来就是分开的。”
  喻衡偶尔会羡慕周维轻。他从小到大是一个“70分选手”,每件事都差强人意。成绩够用又不顶尖,身体素质尚可但不比运动员,小时候每一个兴趣班都不会被点名批评,也不会被点名表扬,学钢琴时一直被指责乐感欠缺,但记谱很快,指法也不错,还是混过了几级。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一切都很均衡,均衡到失去方向。
  晚上睡觉前,他学着白日里周维轻的手,在自己胸口弹奏,心跳为他毫无章法的指尖打着节拍。
  三月底,冬天终于过去。乐队收到一笔计算的演出费,黄毛异常兴奋,吆喝着要去吃涮肉,作为近来的烟酒零食供应商,喻衡被十分尊重地邀请同行。
  黄毛说的涮肉是一家很小的店面,离排练室不远,沿着西面那条小河走十来分钟就能到。店里只有一个包间,老板跟黄毛认识,好像是老乡,周五晚上帮他们把这十平米的房间留了出来。
  喻衡在寒假的时候换了手机,是去年底刚在国内上市的iPhone4,过年时亲戚拿了两个出来,说是客户送的,分给了他和另一个表弟。
  “靠,那天演出的时候,我看底下有两三个姑娘都用这个,”黄毛研究着在他眼中很新奇的机身,“现在的人可真够有钱的。”
  “听说拍照很牛逼,你试过没有?”乐队的鼓手在旁边问。
  喻衡摇摇头:“我不怎么喜欢拍照,只随便拍了几张。”
  黄毛之前没上手过,看不懂新系统,问喻衡怎么拍照,喻衡伸手替他打开了相机。
  “你别说,像素真可以啊,把你们的丑脸拍得很清晰,”黄毛一通乱拍,又随手按了几个按键,调出了前置摄像头,“当然,哥的脸还是依旧潇洒的。”
  他把手机倾斜了一点,画面框进了喻衡和鼓手:“来,看镜头。”
  喻衡挤出一个虚伪到刻意的微笑。
  “还可以,我果然很抢镜,”摄影师本人很满意,但又觉得差了点什么,把手机拿得更远一点,“还有你,周维轻,别惦记你那老肉片了!”
  周维轻默不作声地任他闹着,在黄毛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侧脸避开了镜头。
  涮肉的味道一般,底料很淡,食材也不够新鲜,但喻衡还是吃得很撑。席间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喝酒,他只能在他们碰杯划拳的时候尴尬吃肉。
  乐队的人都喝得有点儿高,醉态各不一样,黄毛开始口齿不清地说话,没人能听懂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好像偶尔在说南方的一片湖泊,下一秒又同往常一样抱怨自己穷到买不起摩托车;鼓手把脸埋进桌面里,好像睡死了;而贝斯手,一个长得像黑道大哥的肌肉男,却格外地情绪泛滥,在说话的间隙,会突然开口唱歌,一两句嘶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夹菜。
  喻衡夹在其中,像误被关进精神病院的路人,有点无措地问看起来唯一清醒的周维轻:“他们一直这样吗?”
  “嗯,”周维轻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习惯就好。”
  肌肉大哥唱了一句喻衡没有听过的词,好像是往南方行走,去河的下游,不知怎么触动到了鼓手的心弦,他蓦地抬头,脸上留着被桌子压出的红印:“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南方唱,沿海城市,一路唱过去,我还没有吃过南方菜。”
  黄毛嘲讽地笑起来:“你至少等我们的片能卖到五百张吧,五百,我们就不会亏成这样。”
  他把两只手举起来,都比出“五”这个数字,像一只壁虎。
  肌肉哥呸了一声:“人穷不能穷志气,我们维轻写的歌就值那几万块钱?至少也得在全国的夜店里放!”
  喻衡没想通为什么出名的尽头是火到夜店,肌肉哥还在逼问周维轻:“你说是不是啊?”
  周维轻好像也没有太陷入他们的话题:“走到哪算哪吧。”
  “行吧,你们梦想远大,”黄毛起身,把鼓手和贝斯手一同薅了起来,“来,巡演第一站,咱们先去厕所唱一个。”
  三个人走得摇摇欲坠,门外还传来撞击的声响,喻衡不禁回头了两次。
  “他们真的没事吗?”喻衡有点不放心。
  “没事,”周维轻抽了两张纸,擦着手,“能说话就还算清醒,摔了也能爬起来。”
  喻衡哦了一声。
  又忍不住说:“你们搞音乐的人,情绪都比较...起伏吗?”
  周维轻慢条斯理地把一盘青菜放进锅里:“他们只代表他们,他们比较倾向这种,无休止和夸张的表达。”
  “你不喜欢他们这样?”
  “他们的个人习惯而已,”周维轻说,“没什么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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