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气啦?”14

  “怎么忽然问我这么哲学的问题?”沈殊昂着头,并未察觉到他变幻的神色,“你年纪明明这么小,怎么每天苦闷得像个一心钻研哲学的小老头啊?”
  “不,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楚征往前走了几步,拉着他的手走向餐桌的位置,“我饿了,吃饭吧。”
  那天开始,沈殊觉得楚征对自己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没事就喜欢跟在楚征后面,看他端着那个又小又旧的摄像机到处拍东西。楚征讨厌一切吵闹的事物,他就安分地闭嘴沉默,绝不多说一个字。
  然后,某一天,楚征忽然问他:“要看看吗?”
  “嗯?”沈殊没反应过来,表情呆呆的,“什么?”
  “……你一直跟着我,不就是想看看我在拍什么吗?”
  其实沈殊只是无聊,不想陪小勇他们玩老鹰捉小鸡而已。就算他再喜欢小孩子,一天二十四时保持精力充沛地陪着嬉戏玩耍,也是很累的啊!
  他还是很容易累的体质……
  但怎么能把真心话说出来呢!
  沈殊于是轻咳一声,掩盖自己的尴尬:“你最喜欢哪一张?”
  楚征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按动按键开始调照片。
  楚征拍的照片千奇百怪,特别“边缘”。比如:
  墨绿色的网状垃圾桶里装着一块反射着湛蓝天空的不规则镜子碎片,一只麻雀站在桶边缘,静静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一块灰色的布料——大概是毛衣或是围巾的残骸,上面有粗麻的编织花纹,顶部氤氲开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落在枯枝叶堆里,血迹边缘趴着一只被冻死的白色蝴蝶;
  一张又窄又长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腹部镂空的细长人形雕塑。人站在正面,可以从洞里看见远处隐没在雾气里的湖面和丛林……
  “拍得很好,艺术家啊。”沈殊感慨。
  他不算是艺术细胞特别浓厚的那类人,但基础的审美还是在线的。楚征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摄影构图之类的专业知识,但他拍出来的照片里有一种冷峻凌厉的美感,灵气十足。
  楚征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嘴角微微勾着,喉咙里泄出一声短促的“哼”,简直像是在说:能欣赏本少爷的大作,你是有品位的。
  紧接着,沈殊从口袋里掏出一片贴纸,冷不丁地贴在了楚征光滑白皙的面颊上:“嗯嗯,真厉害,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楚征沉默:“……”
  楚征变脸:“我讨厌你。”鼗独加
  “嗯?”沈殊看着他一路碎步小跑消失在暖房门口的背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那一头,楚征抱着摄像机,气喘吁吁地跑回了房间里。
  对着镜子一看,脸上那朵红花丑不拉几的,在青色的灯光下张牙舞爪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敷衍。真敷衍。
  他的手搁在冷冰冰的桌台上,握紧又松开。
  他不喜欢沈殊那样对他。
  ……简直像是,他和孤儿院里别的孩子比起来,于他而言完全没任何差别一样。
  哄孩子的幼稚手段,他才不需要。
  讨厌,讨厌,讨厌!
  他翻出自己拍的照片——很多被洗出来,精心藏在上了锁的抽屉里。
  楚征从里面找出一张模糊的沈殊的侧颜,刚想拿剪刀把这唯一一张人像照片剪了,刃面在白边上堪堪卡了个豁口,他就又跟忽然醒过来一样立刻住手,手忙脚乱地丢下了剪刀。
  他趴下,脸深深埋在臂弯里,指尖攥着那张照片,轻轻晃了晃。
  照片上,沈殊被阳光照得发红的耳朵像是灿烂绽放的红花。
  楚征微微抬头,朦胧的眼睛盯着那粒藏在半长的发丝之间、模糊到快看不清的小痣,倏忽出神了。
  直到姑姑来叫他吃饭,楚征才如梦初醒一般,混乱地把照片一股脑全塞进抽屉,匆匆上了锁。
  楼下,几个孩子正凑在那唯一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前,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交流,眼睛紧盯着屏幕,在玩森林冰火人。角色死了就换人,欢呼声和嘘声交错掀起。楚征眼睁睁看着阵容换了几波,他们却连第三关都还没过。
  ……真蠢。楚征想,他一个人都可以做到双手协作通关。
  可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开心呢?到底有什么可开心的?
  欢声笑语钻进他的耳朵,聒噪得像是灼人的热浪,刺得他离大厅更远了些,只是坐在餐桌的最角落,一动不动,像座雕塑。
  “生气啦?”
  摆着刚烤好的焦香曲奇的小熊陶瓷盘子摆在了楚征面前。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盘子可爱吧?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正巧路过一个路边摊。本来身上没多少钱,是不打算买东西的……”
  沈殊伸手,捏了捏楚征因为婴儿肥而微凸的面颊。
  “但是,看到这只小熊,觉得和你实在太像了,还是决定用攒的零花钱买下,带过来给你看看。”
  楚征闻言低头,仔细去看那只熊,才发现它额头旁边有两个表示生气的红色“#”字,正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楚征:“……我没有生闷气。”
  沈殊笑着捏了捏他的嘴:“真的啊?我怎么觉得你这嘴都能挂个油壶了?”

第7章 “生气啦?”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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