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
  姚容心想,罗岳跟高梨不会决裂的。
  罗岳更不会杀了高梨的。
  所以,当她亲眼目睹罗岳冲高梨举起手中的枪,挣扎着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仿佛听见了高梨内心深处的悲鸣。她直直扑上去,将受伤的高梨抱在怀里,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她本不希望发生这种事的。
  本不该发生这种事的。
  他们两人明明应该两情相悦,安然相守一生的。
  尤其是在病房听高梨倾诉完他对罗岳的感情后,姚容更是自我厌恶到了极点。
  是自己一手酿成了今天的局面。
  是她让高梨露出了那么悲伤绝望的表情。
  都是自己的错。
  花实姐姐犯了错,自己明明应该把她拉回正轨才对,而不是选择跟她一起坠入黑暗。
  犯了再大的错,只要真心悔改,就还有救,就值得原谅,不是吗?
  姚容注视着躺在病床上、废了一条胳膊、面容憔悴却勉强打起精神冲自己微笑的高梨,猛地起身,紧紧抱住了他:“笨蛋,高梨大人是笨蛋。”
  高梨低笑:“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这个笨蛋身边,小姚容。”
  小姚容。
  全世界只有高梨这么叫自己。
  虽然高梨喜欢的人并不是自己,可他的确是真心待自己的。
  不是因为受到了自己的催眠,也不是为了利用自己,而是真正把自己当朋友。
  这就够了。
  姚容最后看了眼躺在床上安静入眠的高梨,伸手抚摸高梨苍白的脸颊,轻声说:“高梨大人,我这就去把罗岳那个冰山脸给你带回来,让他抱住你,跟你道歉。你要等我。”
  高梨沉静在睡梦中,没有反应。
  姚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披散着被染成金色的头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不打扮成洋娃娃的话,也很好看呢。”
  然后她按照花实告诉自己的地址,来到了傅氏私立医院,敲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
  像这样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多久了。
  睡着时,世界是黑色的。
  清醒时,世界也是黑色的。
  伸出手,只能触碰到冰凉的牢笼。
  爸爸带着哥哥离开了,浑身是血的妈妈离开了,附在自己耳边小声承诺一定会回来救自己的小女孩也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
  只剩下自己,被束缚在黑暗中,被黑暗与绝望吞噬,无力挣扎。
  花实在黑暗中颤抖着伸出手,有一个温暖的大掌心握住了她的手,温柔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不要怕,有我在。”
  “哥哥!”冰凉微颤的心脏陡然间被暖意覆盖,双眼缠上绷带的花实从病床上坐起来,猛地投入罗岳的怀抱。
  “又做噩梦了?”罗岳伸手轻轻抱住花实,娇小柔软的身体犹如玻璃般脆弱易碎,所以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花实点点头,双手紧紧攥住罗岳的衣服,小声说:“哥哥,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罗岳身形一震,脑海里恍惚浮现出高梨无辜的笑脸,还有那句——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吗?
  那时的自己,毫无犹豫就回答了“是”。
  所谓承诺,是多么廉价啊。
  前一秒还把那人抱在怀里热烈亲吻,下一秒却冲那人举起了手中的抢。
  那日的情景,直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
  “小岳,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高梨抱着鲜血淋漓的胳膊,眸中溢满悲伤。
  而那时的自己,在高梨的注视下,头也不回的,决绝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你希望我怎么选择呢,高梨?
  抛下被你折磨的遍体鳞伤的亲妹妹,去拥抱手中举着银针的你吗?
  你明知道不可能。
  你明知道我会离开你,还是选择了对花实下手。
  你做出了你的选择,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
  所以我们两人沦落到现在这种下场,你早就预知到了吧。
  在离开你之后,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花实在傅金的帮助下成功移植了左眼眼角膜,伤势带来的炎症也及时清除了。自从做完移植手术,罗岳就再也没见过傅金,仿佛大发慈悲般,还特意腾出了自己的公寓供罗岳兄妹二人团聚。
  即使如此罗岳也做不到跟傅金冰释前嫌,他宁愿永生都不要跟傅金见面。
  傅金每次面对自己时,嘴角都带着嘲讽的笑容,像是有无数根针刺在罗岳心里,每次看见傅金那张脸,罗岳心中的罪恶感就会迅猛加剧,身体每一处细胞都在战栗。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背叛了高梨,背叛了作为一个警察理应信奉的正义。
  高梨现在过得怎么样?
  被打伤的胳膊伤势如何?
  姚容应该会陪着他吧?
  这些他全都不知道。
  也没有资格知道。
  抱着花实的双手禁不住颤抖起来,罗岳沉吟片刻,说:“花实,你眼睛上的绷带可以解开了。”
  花实乖顺的点头。
  罗岳动作轻柔地将花实左眼的绷带解开,花实那只紧闭的左眼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睁开,明亮的眼珠子仿佛闪着光,直直地注视着罗岳。
  罗岳顿了一下,如鲠在喉,却怎么也发不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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