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觉得我是谁。”
  嵇阙从前在军中时就连在沐浴时也曾遭遇过刺客,因而神经时刻都绷紧,就连现在也没有改掉这个习惯。但这些却不好解释给骆长寄听。
  他叹了口气,道:“你是我小祖宗。”
  闻言对方似乎愣怔了片刻,嵇阙又问道:“有什么事吗?”
  骆长寄定了定神,轻声道:“给你送浴巾和衣物。”
  “放在那儿吧。”嵇阙指了指披风旁的香几,骆长寄照做了,二人一时无话,不知是否都未曾从方才陡然变幻的氛围中缓过神来。
  骆长寄突然开口了,说出口的话却出乎嵇阙意料:“你在独酌月里看到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屏风后面的人短暂停顿了下,随后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骆长寄没说话。
  嵇阙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抬头望了一会儿房顶,轻声道:“我当时想,你终究还是来了。”
  骆长寄猛地看向屏风的方向,那一瞬间他几乎想要一气将屏风推开看看嵇阙此时的神情,而嵇阙却并未再为自己的话多做解释,他慢慢地道:
  “我知道,这个问题恐怕也是老掉牙了,但似乎每一代人都还是会回过头来思考,我们思考,是因为我们以为自己有选择。”
  骆长寄对他的话似有所感,好像嵇阙下一句话呼之欲出。
  果然,嵇阙坐在水中,用那样平和的声音问他:“小念,你可曾想过,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究竟何处是归处?”
  骆长寄好像回到从前被嵇阙考问学业的时刻,区别却是嵇阙此刻的态度并非是像先生考问学生,而是好像面对多年未见的老友探问彼此的见解。
  他道:“无论是在庙堂还是江湖,稍有不慎都会坠入泥淖。”
  嵇阙点了点头:“是啊。天下之大,也是人的天下。不管走到何处,都时时猜忌人心。但江湖是磊落的,杀人偿命恩怨分明。庙堂上,为人臣子,勤天子而守朝堂,守的是一国命脉。倘宰衡以干戈为儿戏,缙绅以清谈为庙略,以一己私欲清君侧,便不再能被称之为快意恩仇,而是党同伐异。届时,若真到了路绝重围之时……”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等庸碌之辈,岂敢就此不管不顾,令百年江山归于尘土?”
  【“你此前特地让他们从你手上讨到便宜,让嵇晔对你生出同情,难道只是因为你有大慈悲,见不得这些老匹夫中年早逝?”】
  骆长寄想起了自己白日里对嵇阙咄咄逼人的质问,而此刻,嵇阙已经给出了他最为坦诚的回应。
  但是骆长寄无法忍受嵇阙用那样落寞的语气称呼他自己为庸碌之徒。
  嵇阙正欲伸手去将浴巾拿来,却见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扇屏风被骆长寄一把推开。
  他还没反应过来,骆长寄便大步走上前,蹲在浴桶边,同嵇阙视线持平,轻声喊他:“嵇衍之。”
  嵇阙眉梢微挑,偏头看向他。
  “你先前说,不知我如何变成现在的模样,我说你若没走,我便不会是现在这般。
  “那你呢?”
  他注视着嵇阙的眼睛:“你是如何变成现在的模样的?”
  嵇阙垂眸:“这很重要吗。”
  骆长寄道:“这很重要。”
  对我来说。
  他见嵇阙不答,骆长寄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种更加直接的问法。
  “嵇阙,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很痛苦?”
  嵇阙似乎隐约动了一下嘴角,避重就轻地答:“痛苦与否,不都那样过去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嵇阙的话某些节选于《哀江南赋》
  第62章
  翌日纪明则早早地来到了安澜君府门口,将一封来自商府的请帖递到了骆长寄手中。
  骆长寄谢绝了嵇阙送他回府的邀请,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便钻进了马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纪明则对话:
  “什么时候送到的?”
  “回阁主,半个时辰前刚送到。”
  骆长寄将那封信笺拆开,前半部分同昨日他收到的请帖内容大差不差,却在浏览到最后一段内容时眼神一凝:
  【后花园外,有一方云汀景色丰美,若先生席间无事,恪可陪同先生游览一二。】
  昨日他同嵇阙私下相约交谈的地方恰好就是后苑的云汀。
  骆长寄并不认为商恪特意提到云汀是一个无心的巧合。
  初见时虽四下无人,但在他同嵇阙说话时一边思考一边揣摩着嵇阙那时的心中所想,并未注意那时云汀附近是否有他人经过。
  明知商恪在上一次同自己见面时便有些心生芥蒂,却仍旧一时情绪激荡而忘记观察是否有人跟踪,这是他的疏漏。
  骆长寄闭了闭眼,想起昨夜嵇阙对自己的问题的回应,不自觉地便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
  纪明则久久未听见骆长寄的回复,于是又唤了一声:“阁主?”
  骆长寄回过神来,眼神微暗:“无事,直接往承恩楼去吧。”
  嵇阙六年前是如何来到阆京,返回葳陵又发生了些什么,这些嵇阙讳莫如深,旁人也无从知晓的东西,单单依靠暗卫去查到底是不能成事。
  既然嵇阙不肯告诉他,那也无妨,他亲自去查明便是。
  商恪的坐席同昨日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他昨日独自畅饮,今日却被几个轻纱曼舞的年轻女子团团簇拥着,他躺在其中一个的腿上,闭着眼睛任由对方给自己揉太阳穴。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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