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可是骆长寄依旧只会坐在庭院中等嵇阙到深夜,也只会为了嵇阙从日出到日落熬一锅嵇阙可能根本喝不上的晚崧冬笋汤。
  他害怕骆长寄的眼神永远只为自己停留,因为在阆京的并不是梁乐,而是安澜君嵇阙。
  是背负了太多不应该分摊给骆长寄承受的嵇阙。
  嵇阙从来没有后悔成为嵇阙,但是在他看着躺在自己脚下还要硬撑着支起身体想要去拉自己袍角的小念时,他动摇了。
  小念的力道何其的微弱,可嵇阙的心却好像被那只手捏碎了,晃得他近乎有些耳鸣。他强行说出几句违心话,随后靠着残存的一丝理智抽身离开。
  他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回头看一眼,就想留下来这辈子都不肯走了。
  直到走出好远,接应他的人还在等他,嵇阙恍惚之下,似乎看到了那个半卧在码头边遍体鳞伤的少年。
  他将那孩子抱在怀中时,少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心口,感知到他的心跳后才无力地垂下,仿佛像在确认自己是活着的人,而并非鬼怪。
  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悔意近乎要将他溺毙。
  他挥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丝毫未曾卸力。
  他对自己说,小念宽厚,舍不得对你动手,这一巴掌是你自己应得的。
  从那以后,他从一年半的幻梦中醒来,重新开启了身为安澜君要面对的真实。
  他曾经派人去春山外打听消息,那人回来以后告诉他,如今漱锋阁迎来了新的阁主,杀伐决断,门下暗卫无数,想必江湖又会是一番新的气象。
  这很好。小念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故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从前对于自己的那份不可言说的爱恋就权当作少年时迷了心窍,若有一日碰到了知心人,嵇阙愿意备上厚礼亲自前往春山外,走过谒云小镇,路过银色的天泉,将厚礼放在漱锋阁的大门前,然后转身离去。
  当他终有一日重获自由的时候。
  他甚至没有真地幻想过他同骆长寄的重逢。
  五年后的小念,高了瘦了,小脸越发俊了,眼睛在真实情绪和表现出的神情之间隔了一层屏障。他也曾被这双眼睛中隐含的虚情假意而迷惑感到愤怒,可万幸的是他并未错过对方说出那些残酷而凉薄的话语时,眼中深藏的迷茫和痛苦。
  真正的小念被藏在了一个他亲手打造的屏障以内,而嵇阙清楚造成小念建造起这层屏障的人是谁。
  而这样害怕再度受伤的小念,却在自己的床前握着他的手,近乎冷酷地评判自己“自私自利,罔顾人伦”。
  比起被嵇衍之所伤,嵇衍之受伤变成了骆长寄新的命门。
  小念认为,骆长寄可以卑鄙下作,而嵇衍之不可以,嵇衍之要做君子,要永远光风霁月,而骆长寄可以替他承担光风霁月的背后那些阴暗角落的无耻算计。
  嵇阙闭上了眼睛,将方才被骆长寄握在手中的那只手缓缓贴到了自己的唇边,好像透过这一吻,能够感知到流到自己掌心的眼泪中包含的所有痛苦。
  如果嵇衍之的光风霁月要用骆长寄的无耻下作来交换的话,嵇衍之也不愿再做君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就是说,阿阙认识小念那会儿也才十九,就算那时候真谈上了,也只能叫早恋。。。
  第68章
  翌日,春华殿。
  六瑶和九宿说说笑笑地捧着几盘糕点踏进殿内,瞧见嫣夫人正坐在榻边,低垂着眼睫似乎在做她平常用来打发时间的针线活。
  六瑶兴奋地喊道:“娘娘,您瞧我们带来了什么——”
  下一刻她被身旁的九宿狠狠掐了一把,六瑶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了方才被书桌遮挡住的长榻另一侧的玄衣男子,以及伺候在他身旁,此刻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的钱措。
  嫣夫人给了她们一个眼神,九宿将六瑶一把拉下来跪倒在地上,垂下头颅沉声道:
  “奴婢愚钝,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请皇上恕罪。”
  嵇晔正一如既往地同嫣夫人滔滔不绝,突然被人打断感到十分不满,严厉地看了她们一眼,教训道:“就算朕不在,你们身为嫔妃女使,在殿内连跑带喊,成何体统?”
  六瑶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嫣夫人闻言抬起头来,看了六瑶一眼后,解围道:“是嫔妾没有教导好下人,冲撞陛下了。陛下不必理会她们,且续着方才吧。”
  嵇晔撇了撇嘴,倒也没再多做计较,只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那个北燕国宗派来的人,朕此前从未见过,你从前不是曾在北燕暂居过几年,可熟悉他们?”
  嫣夫人顿了顿,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来一个茫然的神情:“皇上怕是记错了,嫔妾只在北燕边境旅居过个把月,从未听闻过国宗存在。”
  嵇晔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吗?”
  嫣夫人拿起案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垂眸道:“嫔妾久居后宫多年,哪怕是从前还认得嫔妾的人如今大约也认不得了。”
  这话并没有什么瑕疵。嵇晔似乎回忆了一下她入宫的时日,嘟哝了一句:“也是。”
  他跷起腿将身体往舒适的靠枕中缩了缩,全然无视了嫣夫人投来有些怨念的目光,懒懒地道:“北燕同我国不同,国宗一脉似乎在朝中根基深厚,宗主也是个厉害人物,他们必然是带着任务来南虞的。”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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